腾洋师弟往大门处逃命而去,一道青色掌影朝其身后疾驰而去,风声簌簌,劲草震震,腾洋师弟似有所觉,却不敢回头,只顾朝前闷头狂奔。
许小山见状,脸上一急,却无能相救,这时,只听王心璇蓦然开口道“住手!”
话音出口,一道气波从王心璇嘴中而出,后发先至,与掌影相触,二者登时消散无形,姜山己目绽异彩,一拍折扇,赞道:“厉害!”
腾洋师弟不知身后发生了何事,这时终于跑出了仁玉轩,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城主大惊失色,对着王心璇道:“姑……姑娘,可是在下做错了何事?”
王心璇脸色不快,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城主惶恐道:“这人私闯仁玉轩在前,对诸位不敬在后,最严重的是,他竟敢平白造谣仁历观灭门惨案是姑娘的朋友所为,此三项罪名,足以定他生死,在下乃一城之主,秉公执法,决不允许治下子民犯下此等罪行还能逍遥法外。”
王心璇道:“‘私闯仁玉轩’虽不合法理,但有情可原,罪不至死;‘对我们不敬在后’,自他闯进来之后,我倒是没瞧出他有任何不敬之意;至于造谣……”
王心璇忽然看向了许小山,问道:“小山,那人是否造谣于你?”
许小山想了想,答道:“腾洋师弟虽因不知实情而指责于我,但仁历观灭门之事,确实是我和一位好友所为。”
王心璇接着看向城主,道:“你所言‘三项罪名’,细究起来,皆不成罪,你凭什么就能私定人的生死?”
“就是!”刘珊凡一直愤愤不平,这时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说道,“你明明就是害怕‘幽夜圣女’之名而故作姿态,自以为谄媚奉承,却不料人家根本不吃你这一套,真是好不要脸!”
城主羞愤不已,道:“你们……你们怎能如此小瞧于我,我好歹也是一城之主,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袁世初这时冷笑道:“既然城主自称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那如今许小山已承认参与了灭门之事,方才我师妹也对城主多有不敬,敢问城主何时‘秉公执法’啊?”
城主脸色铁青,似有怒容,忽然冷哼一声,在众人注视下拂袖而去,未敢多言一句。
“呵!”姜山己嗤笑一声,“此人能屈能伸,实乃有城主风范呐。”
话音未落,却见王心璇看向姜山己,冷声道:“废话少说,我知道你是为那三人出头而来,我不想在这里打,咱们出去打。”
姜山己微微一笑,道:“我来此找你,并不仅是为了我的师弟和小妹出头,而是另有缘由,不过既然你不愿此地因斗法而损,不若去酒楼小酌几杯,再行切磋之事?”
“说得油腔滑调,到头来还不是要打?”王心璇鄙夷道,“但你既然说去酒楼打,我自然答应,你带路罢。”
话音落下,姜山己满意一笑,往门外一伸,道:“请。”
王心璇看了一眼旁边许生,低声道:“你别跟来。”
许生一愣,问道:“为什么?”
王心璇不答,无惧踏前,许小山紧随其后,许生便要跟上,许大先生却拦住许生,威严道:“许生,你往日骄纵任性,我不管你,但如今事关你安危,你断不可再踏前一步,便给我在仁玉轩里安心呆着,否则家法伺候,休怪为父无情!”
许生一愣,摄于许大先生父亲威严停下了脚步,这么一耽搁,许小山一行人就已离去,大院之内,仅剩许大先生和许生两人。
许生脸有不甘,向许大先生问道:“爹,你少时让我读古籍经典,书中言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爹可知何意?”
许大先生冷哼一声,道:“自然知道。”
许生接着道:“如今,我若随小山和心璇而去,以‘生’言,未必身死;以‘义’言,乃保友人之义,正合书中所言,何以爹却执意让我舍义而偷生呢?”
许大先生脸色一变,道:“你才读过几本书,便敢拿书中言语来反驳我?”
许生道:“书中言语乃阐明天地至理,孩儿读的书虽不及爹爹之浩瀚,但尚能分辨哪些是至理,哪些是诡辩,如今,更非拿‘书中言语’来反驳爹爹,而是拿‘天地至理’来与爹爹理论,以明做人的道理!”
许大先生怒道:“你讽刺我不会做人?”
许生道:“孩儿不敢讽刺爹爹,但求心中困惑得以解答!”
许大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执意要问爹,为何在你小的时候让你读古书经典,待你长大成人后,却又命你做与书中所言截然相反的事情?”
许生道:“是。”
许大先生道:“因为古书经典中所说,乃圣人之言,说的乃是圣人做人的道理,而爹不想你做圣人。”
许生道:“孩儿不妄想成为圣人,但圣人做人的道理,我学之,践行之,又有什么不对呢?”
许大先生道:“因为圣人之言,在乎于常人难以企及的‘舍’,方可得常人难以企及的‘得’,至此观奇景,而明真理,但奇景在于险远啊!”
许生脸上一动,迟疑道:“爹是想说……”
许大先生没等许生说完,便又殷切地道:“践行圣人道理,危险啊!仅这一点,圣人道理便纵是有千般好处,爹也不愿你去做啊!”
许生动容,却见许大先生又道:“‘舍生取义’的事情让别人来做,你是爹的儿子,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你读圣人道理,能够明智、明理就足够了,又何必去践行啊!”
许生两眼一红,哽咽道:“爹,你……”
许大先生面露哀伤,道:“自你娘走后,爹决不能再失去你了!”
许生上前抚慰,待许大先生稍稍平复心情后,忽然问道:“爹,孩儿想问你一件事。”
许大先生道:“何事?”
许生问道:“孩儿方才见那闯进的人说道‘仁历观灭门惨案’的时候,爹并无动容神色;而后来他指认小山是凶手之后,爹更无异色。”
许生顿了顿,又续道:“孩儿犹记得那仁历观观主曾来拜访过爹爹,与爹素有旧识,何以爹对他的死和仁历观的覆灭无动于衷呢?”
许大先生眼露不齿,道:“那老道死有余辜。”
许生问道:“为什么?”
许大先生看了一眼许生,迟疑了一下,道:“他反正已经死了,你不要再追究了。”
话音未落,许生立时追问道:“可是因为他以收徒之名,实则教于弟子鼎炉之法,待弟子修至人境之后,杀人夺命,以此修炼邪法?”
许大先生脸色一变,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许生见状,脸色震动,喃喃道:“小山没有骗我……小山没有骗我……他果然把我视为好友看待……”
许大先生道:“你既然已经知道那老道恶性,便该知道那老道死有余辜,,当真是天道有轮回,善恶终有报!”
“善恶终有报?”许生低头念了一句,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望向许大先生,问道:“爹,孩儿心中还有一惑,请爹释疑!”
许大先生似有不好的预感,这次并没马上答应,而是温言道:“爹已有些疲累,你今日的疑惑暂且存下,待到来日,爹再给你释疑。”
许生坚持道:“孩儿今日之疑不释,将辗转难眠,无法入睡。”
许大先生道:“那你问吧。”
许生道:“爹修仙问道,城内百姓无不敬仰,见者皆尊称一句‘许大先生’,但爹早知仁历观观主乃道貌岸然之辈,取百姓之家财,夺百姓之性命,可谓罪恶滔天,但爹不闻不问,袖手旁观。”
许生顿了顿,一字字道:“爹说‘善恶终有报’,孩儿敢问爹一句,爹此等行径,若有报应,是善报还是恶报?”
许大先生脸色铁青,却哑口无言。
许生忽然抱拳道:“孩儿知道爹忧心孩儿性命,因而不许孩儿以身犯险,学做圣人道理;但人生一世,若因畏惧外物而不能观奇景,因耽于安乐而不能至绝顶,庸碌半生,有什么意思?又与死何异?”
许大先生脸色大变,怒道:“爹是软的硬的都与你讲了一通,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许生正色道:“书中亦有言‘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人活一世,草过一秋,孩儿此生,不求平安,但求无悔,望爹爹恕罪!”
许生说罢,朝许大先生磕了一个响头,转身便往仁玉轩外而去。
许大先生两眼一热,几欲垂泪,哀叹道:“你……你……你到底是被那些古书典籍迷了心智啊!”
许生出得仁玉轩外,看门家仆见到许生,尊敬道:“少爷。”
许生问道:“你知道刚才从这里出去的一群人,往哪里去了吗?”
家仆答道:“从这里往西而去,听其所言,似乎去的是‘卫兰酒楼’。”
许生点头道:“谢谢你了。”
家仆回道:“小的不敢。”
话音未落,许生朝西迈步,往卫兰酒楼而去。
走至半途,忽然有一少年醉醺醺地直冲冲而来,许生躲闪不及,与少年撞在了一起。
少年酒气熏天,醉眼朦胧,撞到了许生,也不大喊大叫,便就地坐了下来,伸手拿出了腰间的酒葫芦。
酒气扑鼻,许生不禁皱了皱眉,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抱拳道:“兄台,在下着急赶路,误撞兄台,还请见谅。”
少年恍若未闻,正拿出酒葫芦朝嘴里灌酒,却不见酒水从葫芦嘴里流下,登时脸色一愣,接着又使劲摇晃了几下酒葫芦,待看到果真是再无半滴落下,忽然叫了出来:“咋没酒了!咋没酒了!”
少年蓦然瞧见旁边就是一处酒家,忙捧着酒葫芦到了店家跟前,讨好地笑道:“店家,店家,请帮我把葫芦满上。”
店家看了葫芦一眼,道:“看这酒葫芦大小,若满上的话,得要一两银子。”
少年满脸堆笑道:“好说,好说,店家先满上就是。”
店家怀疑地看了少年一眼,还是依言把酒葫芦满上,少年一嗅到酒气,两眼登时放光,搓了搓手,就要接过酒葫芦。
许生见少年并不搭理他,这时已准备继续往卫兰酒楼而去,却见店家伸出手来,道:“钱拿来,酒葫芦给你。”
少年左手边往店家手上的酒葫芦凑,右手边从腰间拿了个钱袋出来,递给店家,嘴上边说道:“店家,这钱袋里的钱都归你了,你把酒葫芦给我。”
店家一手把酒葫芦递给少年,一手接过钱袋,接过一试分量,脸色登时一变,立时将酒葫芦收了回来,把钱袋打开,朝里瞧了瞧,猛然甩在了少年脸上,怒道:“好你个市井无赖,这钱袋里根本就没有钱!看你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的,却还做着空手套白狼的勾当,好不要脸。”
钱袋砸在少年脸上,少年也不着恼,只眼巴巴地望着店家手中的酒葫芦,嘴里止不住地道:“酒……酒……葫芦!葫芦!那是我的葫芦,快把葫芦还给我!”
店家气急,道:“没钱还想喝酒?”
店家说着,把葫芦嘴打开,把酒葫芦倒握而下,里边酒水顷刻间流淌地干净,店家冷笑一声,把酒葫芦扔到少年面前,道:“酒葫芦还你,这酒,我宁愿孝敬土地爷,也决不给你。”
酒葫芦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少年赶忙爬下身子,舔着地上葫芦的葫芦嘴里尚滴出的几滴酒水,舔了几滴,便再不见酒水滴出,少年急忙拿起酒葫芦,仰起面来,把酒葫芦高高举起,期望能从中再滴出几滴酒水。
却不见半滴酒水再滴下,少年一愣,坐在地上,竟就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许生见状不忍,劝道:“兄台,喝酒伤身更伤神,何必为了片刻忘却,而沉溺于酒呢?”
少年闻言停止了哭喊,醉眼朦胧地朝许生问道:“你……你是方才撞到我的人吗?你有钱吗?给我点买酒钱吧,我可以给你表演法术。”
少年说着,便攀附到许生身上,许生顿觉不适,却见少年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手心蓦然冒出一团淡蓝色气团,气团扭转,渐渐化成一个清秀少年模样。
许生脸色一变,震惊道:“你……你是修仙中人?”
少年笑得迷醉,道:“会使些哄人的手段,便是‘修仙中人’了吗?你若乐意看,给我百八十两,我夜夜……夜夜……嗝!”
少年打了个酒嗝,酒气扑面,许生泛起恶心,身体不禁一抖,少年倚靠不稳,登时往地上摔去。
许生见状,急忙拉住少年的手,少年得此助力,这才没有摔倒下去。
许生正说道“兄台见谅。”,却见少年露出迷惘神色,喃喃道:“你的手好软,好像……好像……”
许生闻言脸上一热,匆忙把手抽开,却见少年又凑了上来,认真道:“你见我长得如何?”
许生一愣:“啊?”
少年又道:“你若见我长得不错,只需给我十两银子,我便同你共度一夜良宵,若觉得我长得难看,我便给你十两银子,让你能同我共度一夜良宵,只是这十两得先欠着,或者……我也可以给你表演法术抵债。”
“总之,”少年顿了顿,“今夜你得陪我良宵一夜,共赏清月!”
许生闻言,觉这少年奇怪,不似正常之人,又心急王心璇和许小山,这时再不愿逗留,道了一声“在下尚有急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听许生身后,传来少年的哭腔:“小风儿,小风儿,你……你怎么又走了啊?带着我一起啊!”
许生暗自疑道:“今日运气实在糟糕,竟路遇失心痴呆之人,只是这失心痴呆之人,又怎能使出仙家法术呢?”
未及细想,许生转过一个拐角,卫兰酒楼已遥遥在望,恰好这时,有一行六人从酒楼而出,六人脸上或杀气腾腾,或玩世不恭,或严肃警觉,或怒气冲冲。
正是许小山、王心璇和姜山己一行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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