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庙-9

第九章：长明灯

      残月如血。

      群山起伏，似喘息待扑的猛兽。

        通体黑色的巨蟒落在青砖铺就的地上，扬起尘埃。巨蟒快速移动，像消防员正在使用的一条灌满水正喷涌水柱往火海里救援的黑皮水管，身体和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

      莫桑发一声吼，第一个窜出佛堂，探宝远征队的其余成员也纷纷逃窜，像一群疯人院逃出来的疯子。雾气越来越浓，填塞着小庙的一切。“哇哇、哇哇”的声音此起彼伏。迷雾中不知道方向，莫桑在佛堂外打转，像一个旋转陀螺。身后传来“吱吱吱”的声音，蟒蛇越来越近了。莫桑手足无措，朝叫声跑去，仿佛叫声是大海里迷航时迷雾中亮起的灯塔。莫桑朝前跑，林峰、阿杰、子根像连在一起的蚂蚱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不同方向的佛堂传来巨响，残缺不全的莲花底座炸开，仿佛被人投进了炸弹，尘土飞扬，一条条巨蟒破洞而出。有的巨蟒通体雪白，有的巨蟒通体碧绿，有的巨蟒通体赤红。佛像镇压下的蟒蛇被释放出来，佛像被推倒的瞬间及是解开了它们的封印之时。群莽戏人。巨蟒纷纷涌向探宝远征队。他们成了待宰的羔羊，顷刻之间即将会灰飞烟灭。

        四处窸窸窣窣作响，群莽在迷雾中伸出头来，红色的信子忽吞忽吐，吱吱吱作响，红宝石般的眼睛射出冰冷的光芒。院中狂风大作。探宝远征队被逼到那棵奇大的树下，被倚靠在粗糙的老树皮上，双脚如筛糠，抖个不停。奇大的古树上的乌鸦哇哇哇的聒噪着，绕树三匝后，成群结队的飞走。他们已无路可逃，死定了！黑色的巨蟒逼近莫桑，一近在咫尺了。巨蟒张开可怕的水桶般的大口猛伸向莫桑。莫桑眼见要被巨蟒吞掉，双手猛烈的击打背后的树皮，就在蟒蛇的巨口碰触到莫桑身体的瞬间，大树忽然裂开，莫桑跌了进去，像一只皮球滚落，消失在大树底。树洞打开的时候，巨蟒的红宝石眼睛切换成了黑宝石，眼神变得柔和，缓缓退却到迷雾中去了。目睹这一切的林峰、子根相继爬入树洞，消失在黑暗中。追杀林峰、子根的巨蟒也缓缓退回到浓雾里。

        阿杰背靠在树上，揭斯底里的尖叫声刺破冷漠的苍穹。无数条巨蟒的身影在其身旁浮现，像一条条盘坐的巨龙，眼角射出冰冷的光芒摄住阿杰的心魄。雾气更浓了。阿杰和巨蟒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里。随着一身撕心裂肺的嘶吼划破夜空，小庙旋即归于平静。暗淡的天空掠过朵朵乌云。狂风仿佛被冷空气冻住，没有了声响。

        万籁俱寂中，一条青色的巨蟒缓缓朝禅房游走，身体身上的鳞片和青砖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巨蟒的腹部隆起，显示刚刚饱餐了一顿大餐。巨蟒爬行进禅房，消失在碎掉的莲花底座的幽深的黑洞里。

      莫桑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幽深的甬道上。过道的墙壁上有一排点亮的青铜火把。莫桑恐怖的从青砖地上坐起来，兀自回头望向身后的木质楼梯，除了幽暗，什么也没有，莫桑悬着的心方才落下。随即，莫桑发觉头上的军帽不见了，头顶起了几个隆起的大包，像雨后冒出的春笋。手臂上的红卫兵袖套破烂不堪，碎成几缕缠绕在衣袖上，上面的“造反派”三个字磨损得厉害，几不可辨。林峰、子根歪歪斜斜的倒在不远处，装束狼狈不堪。莫桑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浑身像散了架似的酸痛不堪。莫桑抬脚朝林峰、子根走去，身体却不听使唤，像一个刚刚从酒坛里爬出来的醉鬼，四肢僵硬难行。莫桑先是摇醒林峰，继而是子根。 “阿杰哪里去了？”这个疑问仿佛一把利剑悬挂在三人头顶上方，深深刺痛他们脆弱的心脏。不过，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伸开双臂抱在一起，悲伤、恐惧、疲惫袭来，令他们嚎啕大哭。

        许久后，哭声渐止。

      阿杰依旧没有出现，但是他们中没有人提议沿楼梯上去一探究竟，他们心知肚明，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现在唯有值得努力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既然出去的路不通，只能另辟蹊径。莫桑从墙壁上取下火把，带头朝甬道的另一头走去。步行数十米，出现一座拱形的石门。石门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光亮。石门上各有一个圆形的铁环，铁环乌黑发亮。他们左右两边奋力拉动铁环，石门缓缓的向两边开启，出现一间地下宫殿。一股奇绝的寒气逼人而来。他们壮着胆子进入地宫。开始环顾这座地下宫殿。地宫灯明几亮。紧靠地宫墙壁有六口盛满清油的青铜缸。青铜缸里的清油仅被烧掉四分之一，每一口青铜缸上的一盏长明灯泛着黄光，把室内照得雪亮。地宫中央的汉白玉石台上有一座寒冰棺，寒冰棺升腾着白色的雾气。寒冰棺里静静的躺着一位容颜姣好的女人，仿佛沉睡未醒，并未死去。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白色纱衣裹身，纱衣上坠着一块白玉的腰牌，腰牌上雕刻有字，黑色长发上束了一条金带，五官精致有型，婴儿似的皮肤吹弹可破，身材婀娜，纤细的腰间一条紫色锦织的腰带，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恰似天上的仙女下得凡间。

      长明灯下，虽然仅是一具尸体，竟然把他们看得呆了。莫桑情不自禁的将手伸向女尸。“不要打扰亡灵！”子根惊呼的出言阻止同时，莫桑的手已然触及到了女尸手腕上的佛珠和纤细的手腕。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莫上手臂窜至全身，莫桑红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莫桑眼前出现古代战争人仰马翻的的杀戮的场景。子根忙不迭的拉开莫桑。

      “惊扰亡灵，我们是会遭天谴的！”子根再次重复了一道，“难得你疯了？”

      “那是封建迷信！”林峰蛮不以为然，“别把莫桑的魂吓掉了，哈哈哈。”

      莫桑兀自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仿佛大病初愈的人，浑身上下被罩上寒霜。

      “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子根提议。子根说完后，没有征求大伙就带头朝室外走去。他感到地宫阴冷、潮湿、诡异，他的魂好像正在被女尸召唤脱离他的身体，他必须逃走，否则就来不及了。林峰默默的跟在子根后面，莫桑还呆立原地。

      “既然来了，何不多待会儿！”子根身后传来悦耳动听的挽留声，那是女子的声音，随即是银铃般的笑声。笑声在狭窄的地宫里回荡，仿佛妩媚的春风。

                                  龙泉剑客

                    二O一八年十二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