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光流淌
本文参加喜乐年华主题征文活动。
对于贵州人来说,过年最不能缺少的是腊肉。
烟熏腊肉味,是花椒与食盐在砂锅里翻滚的味道,是柴火烟抱着猪肉香在堂屋里跳舞的味道,是从煮腊肉的铁锅里弥散开来的味道,是饭桌C位上那碗蒸腊肉飘散出来的味道,是物质匮乏年代犒劳自己的味道,是贵州人家最地道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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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腌腊肉
与腊肉初识,是从村东头小路上的遥望开始。
因为猪肉油腻,买好的猪肉总是单独拿。那时候塑料袋还没普及,卖肉的屠夫用尖刀在猪肉上戳一个洞,串上用稻草撮成的草绳,就这么提在手里拿回家。我站在村东头的小路上,远远看到父母往家里提肉,口水就不自觉往外流。在一年吃不上几次肉的年代,腊肉承载着太多满足与美好。
刚到家,母亲就会拿出砧板,把肉放在砧板上,再把火钳插进煤火里烧,等火钳烧红的功夫,母亲总是翻来覆去打量手里的肉,边看边说:“今天这块肉选得好,肥瘦相当,切得也好,一点丢头都没有。”我不知道如何判断一块肉好不好,反正每一块放到嘴里都是好吃的。
火钳被烧得通红时,母亲拿出来放在猪皮上烙,伴随着滋滋声,一股夹杂着皮毛焦糊味的白烟从肉皮上弥散开来,这股并不那么美好的味道,也是我喜欢的。
烫好猪皮后,母亲拿出一口铝锅放在地上,放入猪肉,从水缸里舀出半锅冰水,兑点水壶里烧的开水。搬个小板凳坐下来,用菜刀刮掉猪皮上黑色的烙印,再用手一寸一寸清洗猪肉,就像是给这块肉做一次全身按摩。
洗好猪肉,母亲就开始准备腌腊肉的盐。印象中老家的食材都比较简洁,比如粽子我们做的是只有粽叶和糯米清香的白粽子。
腊肉我们也只会用炒过花椒的盐来腌制。母亲准备的腌料很简单,烧热铁锅,倒入几袋盐巴、一把花椒、几片香叶、七八个八角进行翻炒,香香麻麻的炒盐巴的味道也很勾人,我开始忍不住吞咽口水。有时候也会让母亲让我上手翻炒两下。
炒好的盐冷却后,母亲一点点把它们涂抹在猪肉上。一块十几斤的猪肉,要翻来覆去涂抹好几次。
母亲干活,我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她在灶台边烫肉、炒盐,我就站在灶台边看她烫肉、炒盐;她坐在板凳上洗肉、腌肉,我就蹲在地上看她洗肉、腌肉。
母亲忙着手里的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散聊。“要说做腊肉最好的,要数你姨奶奶了,我还记得小时后正月里去姨奶奶家,她做了一桌子菜,中间那碗蒸腊肉,肥瘦均匀、炕得不老也不嫩,最厉害的是刀工,每一片大小厚薄都很均匀。啧啧啧,长这么大,我没有在那家看到过做得这么好的腊肉。”
我:“怎么要切薄呀,厚一点吃起来不是很安逸吗?”
母亲:“傻丫头,肉多贵呀!要是都切厚厚的,一块肉够做几顿?切得薄说明会过日子,大小均匀说明手巧、能干。”
母亲:“现在都不那么讲究了,老一辈人家找人说媒讲媳妇最看重的就是这些。”
……
猪肉腌制完,老故事也基本讲完。让腌好的猪肉在铝锅里安安静静躺一个晚上,就可以搬上柴火炕腊肉了。
02 炕腊肉
才刚入冬,大人们就会叮嘱孩子:“有时间去山上捡些柴背回来,过年给你们炕腊肉吃。”
印象中我没有刻意去捡过柴,但哥哥的确背过好几次柴回家,每次看到他背上的柴,大脑里就不自觉出现腊肉在柴火上滋滋冒油的画面,口水就开始如清泉般往外涌。
我家抗腊肉大约是有两个步骤,刚刚腌好的腊肉,是挂在火焰上烤,这个时候坐在柴火堆旁边,就能听到滋滋地烤肉声,看到腊肉像泉眼一样冒油,闻到勾魂的肉香味……
明火烤几天后,会在柴火上搭一个简易的顶,腊肉、血豆腐和干豆腐一起摆在顶蓬上熏。烟熏味是腊肉、血豆腐的灵魂。
我家的柴火是烧在堂屋的东南角,冬日的晚上,这个柴火堆就是最热闹的地方。
从我记事起,冬天就是父母卖菜的季节,白菜、韭黄、山药、香葱都卖。其中,韭黄和香葱需要提前洗干净,剥掉表皮的枯叶,一把一把扎好,晚上的柴火堆旁就是全家人分工协作的小作坊。
卖菜虽然辛苦,但每天都有进账,冬日里的父母心情是极好的。彼时的父亲应该是亲和且幽默风趣的,他会给我们讲在集市上碰到的趣事,还会模仿城里人的口音描述他们买菜时的样子,不认得菜闹的笑话。讲到好玩的地方,他自己也会忍不住跟着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我们的笑声穿过墙壁,拥着寒风从我家到隔壁叔叔家、隔壁的隔壁的二伯家,甚至穿过大马路传到老宅的大伯家,大爷爷家……
比我大几岁的兰孃、四孃、芳姐、涛哥、华哥……他们听到了我们的笑声,被吸引着陆陆续续加入进来,他们也搬个小凳子坐到柴火堆旁,一边帮忙干活,一边缠着我母亲讲故事。
母亲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故事大王、金庸武侠迷。我现在依然记得,她就是在某一个冬天的柴火堆旁,用滋滋的烤腊肉声伴奏,给我们讲完了一部《倚天屠龙记》。
除了听故事,偷肉吃也是必备项目。腊肉上炕后,我和我哥的关系就总是在互相监督和狼狈为奸之间摇摆。
趁着父母都不在家,悄悄割下一小块腊肉,用筷子夹住在柴火上烤熟分吃,这才孩子们吃腊肉的最高级形式。
03 吃腊肉
我始终觉得,腊肉最好的味道,不是吃在嘴里,而是闻到鼻子里。
无论是蒸腊肉还是炒腊肉,在此之前都要先把腊肉取下来清洗干净。在我的印象中,洗腊肉前后一定会有煮腊肉这个必选动作。
如果家里晚上要吃腊肉,下午三四点开始就可以闻到从煮锅里弥漫出来的腊肉味。每次闻到腊肉的香味,不是过年中,就是家里来了客人。无论是哪一种,对于幼时的我来说,都是美好快乐的日子。
煮了半熟的腊肉,切成片可配上血豆腐蒸一盘出来就是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的菜。日常招待客人,还会切成小块配蒜苔、豌豆等蔬菜炒来吃。从煮腊肉开始,我就不会离开家太远,闻着腊肉的香味做家务或者在院子里玩,等待着被投喂的时刻。
开始切腊肉的时候,母亲总会切几块边角肉放旁边,在屋子里大声喊:“小丫!小丫!……”我闻声跑进屋,母亲便含笑着把煮熟的腊肉递给我。接过母亲手里的腊肉,我急切又小心地放在嘴里,用最慢的速度,一丝一丝嚼碎吞咽。
……
如今,各种各样的肉已经走进了人们的日常餐桌,腊肉也作为一种特色菜也以工厂加工的方式常年售卖。
然而,一到过年,没吃上一顿腊肉还是会觉得缺少点什么。但凡要吃腊肉,还是要坚决吃自己家手工腌制的腊肉,但凡回老家,亲戚朋友也一定会请我们吃自己家的腊肉,告别时再给带上几块。
一个贵州人,无论走多远,血液里都会流淌着腊肉味。那是连接我们现在与过去的岁月纽带,是我们共同沐浴过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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