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是把双刃剑

我说知识是把双刃剑，并非指知识既可以为正义力量所使用（所谓知识就是力量），也可以为反动力量所利用（所谓知识越多越反动），而是指知识本身的似是而非、似非而是、亦是亦非的不确定性对于人们的精神压迫。

我喜欢军事，经常观看电视军事节目，浏览军事网站。但是越看我是越糊涂。别的不说，就拿当下中国的歼20与美国的F22比实力：有的说各有优劣，旗鼓相当；有的说五架歼20对一架F22；也有的说一对一歼20略占上风。论起航母：有的说辽宁舰不过是艘训练舰或者说科学实验舰；有的说已经初步具备作战力；还有的说可与美国的小鹰号有的一拼。有的说美军就是不发展，中国再赶20年也赶不上；也有的说中国的电磁炮、激光武器、超高速武器独步全球，美俄很羡慕。看着这些文章，搞得我时而喜时而悲，时而轻松时而紧张。再说现在的美伊对峙：有的说美军军力远甩伊朗几条街，可以全面碾压伊朗，伊朗毫无抵抗之力；也有的说伊朗军力虽然不如美军，但作为中东军事强国，远胜叙利亚，美国在叙利亚没捡到便宜，自然在伊朗这里也很难捡到好果；也有的说初始伊朗会败，但进入持久战，美国难以全身而退，特别是地面战难以取胜，最终必败。我不知该为伊朗庆贺还是为其哀泣。我想起当年美国攻打伊拉克前，我们的军事专家张召忠将军在电视上分析的头头是道，从伊拉克的沙漠气候到美国人民厌战，从美军惧怕地面战到美军士气低落，分析不可谓不理智不科学不全面，他最终得出的结论说美国一定会重蹈越战覆辙，萨达姆将领导伊拉克人民最终赢得胜利，让我绝对信服。可是开战不到一个月，伊拉克全面沦陷，萨达姆成为可怜的俘虏。而且据统计张将军对美伊战争共有16个预言，结果全部相反。导致我其后看张教授的节目，都会神经兮兮地反着听。当然，对于张教授不输于央视主持人的口才和敏捷的思维老夫是十二分佩服的。

再来看经济方面的知识问题。自美国对中国征税中国针锋相对地反制以来，我对一些经济报道同样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有人对美国的征税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什么特朗谱之举捏住了中国的七寸，中国经验面临崩溃，中国高科技行业将彻底完蛋；但有的文章却认为美国的制裁不但无损中国毫毛，美国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中国将会更加认清自己的长处与短板，中国经济特别是高科技领域会发展得更快更好。有的人认为当下要严控民间借贷，全面打压P2P；有的则认为要拓宽民间借贷途径，要规范并保护P2P。有的说当下中国经济面临巨大的下行压力与风险；有的则表示目前中国经济发展平稳，稳中有升。关于对外援助，有的提出中国要捂住钱袋子，不能继续做花大价钱养白眼狼的冤大头；有的则强调不但要加大对外开放的步伐，而且要加大对非洲、东盟、南美各国的援助，以争国际民心与美国抗衡。

自相矛盾的知识在健康卫生问题上的表现最为典型。我曾经提到过自己因患肾结石，而求助于度娘，结果除了黑木耳大家都认为可吃外，其余各有正反不同的认知，而且都振振有词，凿凿有据。大约有半年时间，我基本只吃黑木耳，人也一下瘦了十斤。减肥效果虽好，但身体素质急剧下降，四肢无力，昏昏欲睡。最后忍无可忍，不再管他人争议，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终于恢复正常。我经常看一些关于蔬菜的文章，我看有人介绍包菜（卷心菜）是老少皆宜的好蔬菜，对小儿的发育和预防老年性痴呆有良好的作用；还有篇文章介绍空心菜的价值，说其可以促进减肥、降低胆固醇、抗氧化抗衰老、清热解毒，有“绿色精灵”之称。于是，一段时间我大量吃包菜、空心菜。然而，某天读到一篇文章，说世上有五种最毒的素菜，其中就有包菜和空心菜。说这两种菜会从泥土中吸收农药且其封闭的结构，毒素难以去除。这一下吓得我不轻，从此不敢再吃这两种素菜。伤风感冒，我们最觉见的做法自然去医院挂吊针，但专家证明这是滥用抗生素，现在各大医院都不太敢给感冒患者打吊针了。但我惊奇地发现有位县级市人民医院的医生自己跑到私人诊所去挂针。而且据私人诊所的负责人说，该院经常有医生前往挂吊针，因为吃药不见效，挂吊针却能立竿见影，但医院不能使用吊针，所以只好跑到不远处的私人诊所去挂吊针。这是黑色幽默吗？你叫我从此相信谁?

其实，这种情形在我们教育界更常见，几十年来教育领域不知产生了多少知识，但很多的教育概念与理念经常相互打架，都叫人不知如何是好。例子太多，不胜枚举，这里随便捡几个：你说语文教材无非是个例子，他说语文教学关键在于教什么，教学内容始终是第一位的；你倡导多元解读，他就说多元有界；你强调多媒体的功效，他则指责多媒体是倒霉体、捣蛋体；你说要搞走班制、翻转课堂，他就说走班制走不远、课堂能翻到哪里去；你说学生负担太重，考试太难，没有时间和精力走进名著与作者对话，他强调高考要加大阅读量让学生来不及读题答题；你认为阅读指导重在方法，以点带面，从而让学生自能读书，自能作文，他却要搞整本书阅读，群文阅读，而且两者的理论依据都源于叶圣陶；你说教学的本质是预设，他却坚持生成才是教学的要义；有人说核心的意思是中心，主要部分(就事物之间的关系而言)，它来源于毛泽东的名言：“中国共产党是全中国人民的领导核心。没有这样一个核心，社会主义事业就不能胜利”，你不能在此核心之外，再寻找一个核心，他却整出了一个拥有多个层面、多个概念的核心素养，或者说核心素养事无巨细地包含了人的素质的方方面面，而且他也有理由，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包含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三个层次12个方面……必须承认，这些年现代教育理念层出不穷，体现出研究成果的丰富性，但拍脑袋想当然而产生的知识，往往会搞乱教师的思想，而且在教育实践中都是难以真正落实的。想想吧，为何新中国成立后课程改革搞了八九次，教材改了N回，但课堂实质性的变化却甚是寥寥？因为大家都忙着去创造教育知识，而忽略了具体的实践，或者说书斋里创造出来的知识，根本难以应用于实践，甚至它们本质上可能是反教育实践的。

说到这里，你别误会我是知识虚无主义者，我对于知识的需要虽说不上如饥似渴，却也是孜孜以求的。否则我如何给钢琴调音、如何学会篆刻、如何掌握书法、如何使笛艺更上层楼、如何指导老妻学习泳技……但在这个知识大爆炸的年代，人人皆可为知识创造者的当下，我们该如何对待知识，确实值得每个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