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对黄二而言是决定人生走向最重要的一年,因为这一年他第一次看到了电视机,然后就遭遇了《上海滩》和《倚天屠龙记》。
《上海滩》是周润发的上海滩,《倚天屠龙记》是马景涛、周海媚、叶童的倚天屠龙记。之后多年江湖上不断涌现相同名字的影视剧,一概不入黄二的法眼。那些都是狗屎,这是黄二的原话。
黄二其实真名并不叫黄二,在家也不是行二。黄二之所以叫黄二那是他在离开西北黄土地之后得来的名号。即便是黄二这个名号也还一度不保,因为行三的严胖子想往上升一级,从严三胖变成严二胖。但称谓这种东西,凭借的依据太多,多吃个半年一年的饭占不了多大便宜。尤其是对黄二这样的人来说,没有点实实在在的本事想从他手里夺走老二的席位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黄二还是黄二,严三胖依旧是严三胖,虽然严三胖比黄二多吃了十四个月的馒头他也只能是严三胖。
一九九八年的黄二还是个留着平头的小子,没有之后放浪形骸的长发。那时的他经常领着十几头羊在贫瘠的土地上乱溜达。那群羊里面有两只产奶的奶羊,这是黄二能成为后来的黄二的根本原因。因为在哪个年代能天天喝上羊奶就已经是赢在起跑线上。黄二在刚刚发育的那些日子里,不断得到来自羊奶的滋养,生的结实健壮。短短的两年时间他已经不再惧怕村东头王兴旺以及他啰啰兵的挑衅。王兴旺眼睁睁的看着黄二的个头超过自己,黄二的胳膊粗过自己,黄二的力气大过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好在黄二从小就是个和平主义者,有侠义之风,不恃强凌弱。这多亏了那两部改变他人生走向的电视剧。要是换成《古惑仔》,王兴旺和他的啰啰兵估计就有苦头吃了。
那年的黄二已经开始渐渐感到了身体的变化,嘴唇上开始有了一层淡淡的褐色绒毛,嗓音也更趋向于这片土地的浑厚。他觉得这一切都源自于他孜孜不倦修炼内功而来。看来九阳神功已有小成,若继续练下去难保有一天不会脚下生风掌生惊雷。
“他强由他强,清风抚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黄二每天在心里默念着他从电视上听来的只字片语的武功心法。上课的时候一不留神就心猿意马仿佛置身山巅,清风徐来,松涛阵阵。然后就静静的打坐运气,修炼着他的九阳神功。无论如何他已经用实践证明了自己的武艺的精进,明显的例证就是王兴旺和他的啰啰兵已经成为小菜,不足为虑。但若想有大成还是道阻且长,苦于心法不全,又无名师指点,只能自己暗自摸索。
课堂上修炼武功还是有较大风险的。一次黄二正修炼到关键处,突然一个白色暗器从前方飞来,不偏不倚的打中黄二的头顶。天灵乃习武之人的重中之重,此处一旦受袭,轻则内伤出血,重则武功尽失成为废人。黄二一个激灵从入定中醒来,一身冷汗。他心想这下完了,肯定是走火入魔了。一个人摸索着练功无人护法,最容易练至关键处受人打搅,然后走火入魔。如今冷汗游遍全身想必就是征兆。黄二还处于恍惚之间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喝:
“黄二,上我的课都敢睡觉,你昨晚做贼去了。你给我站起来!”说话的人是黄二的班主任徐广铎,一个戴眼镜的年轻胖子,今年才分配过来。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立威,好在黄二体贴,送来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黄二这下才算是彻底醒过来,一身的冷汗迅速阴干,渗到每一个毛孔里,黄二不禁打了个冷战。
“怎么,睡觉还着凉了?是不是该给你准备条被子啊!”徐广铎阴阳怪气的说着。全班的学生都看着黄二幸灾乐祸的笑。
徐广铎像初上舞台的演员,把底下学生的笑当成是对自己表演的赞许,决定更卖力一点。于是对着低头不语的黄二严厉的说:“给我滚到门外鼻尖抵墙站到下课。混账东西,我的课也敢睡觉。”
徐广铎和全班的同学一起目送黄二站到门外,乖乖的把鼻尖抵着墙,然后才心满意足的继续上课。
自从上课练功被逮之后,黄二决定要从新找一个安全理想的练功场地。冒然在人多处练功干扰太多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黄二小的时候门口有一棵苹果树,每年都会结满一树的苹果。苹果是难得之物,细腻多汁,在黄土满地的世界里仿佛沙漠里的一汪清泉。虽然干旱少雨,但这里的土地很适合种植苹果。到一九九八的时候,黄二家已经有四亩地的苹果林。苹果树枝繁叶茂,苹果林密不透风。黄二每天放学都会经过自家的苹果林,有一天他灵机一动觉得这正是一个理想的练功场地。
黄二决定把自己在修炼神功的秘密告诉李晓曼。李晓曼是黄二的同班同学,她的家跟黄二家在一条线上,就隔了一条沟加两个房子和一个菜园。黄二每天清晨都能看到李晓曼蹲在门口刷牙。
李晓曼是好看的,在黄二的心目中她就是冯程程就是赵敏就是温柔善良版的周芷若。黄二觉得可以和李晓曼分享自己练功的秘密,然后让她给自己护法。
当黄二找到李晓曼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的时候。李晓曼很不解风情的笑话了黄二,说电视上的功夫都是假的。黄二据理力争,在道理无法说服李晓曼的时候他只能用自己的实践来告诉李晓曼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看我的脸,看到没有。嘴唇上有了一层毛。还有我的声音也变了,你发现了没。这都是我在练功之后才开始变化的。这应该就是聚集的真气在体内游走所产生的变化。”黄二严肃认真的跟李晓曼说,一边还把脸凑过去给她看嘴唇上的那层绒毛。
女人在生理和心理的成熟方面是绝对早过男人的。虽然一些半大小子也学着电视上流氓无赖的样子说点下流话,做点出格的动作。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有样学样的猴子,什么都不懂。在李晓曼面前黄二就是个这样的猴子。
“你这是发育了,并不是练功练出来的。人发育了就会有变化。你的声音和胡子都是发育的原因。”李晓曼说道。
“那王兴旺、李大军、黄文虎他们怎么没发育?武功的东西你们外行人不懂,只有练过的人才知道。”黄二辩驳道。
“我没练过武功,那你看我有没有什么变化?”李晓曼视线从上到下的扫了自己一遍然后用眼睛盯着黄二笑着说。女人天生就是狡猾的动物,不用教无需学。
黄二也把李晓曼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然后就感到到从脖子开始有点发烫,温度一直扩散到面颊、耳朵然后汇入天灵穴。
“我看除了个子比去年高点之外就没什么变化了。”黄二低着头言不由衷的说。其实除了个子之外,李晓曼与去年相比还是有非常明显的变化。她的胸从去年像自己一般的平坦已经变成两座小小的舒缓的山坡。像极了每天早晨自己吃的馍馍。但黄二知道这绝非是功夫的原因。
尽管黄二没能在理论和实践上说服李晓曼,李晓曼还是答应每天放学后在苹果林里替他护法。春去秋来,几回寒暑,直到王兴旺、李大军、黄文虎都吼着沙哑的嗓子,长出密密的淡褐色的胡子,黄二就彻底放弃了练功。至于是否是大功告成还是幡然醒悟只有他和李晓曼知道。
不管怎样,苹果林里有黄二的江湖和侠骨柔情。放弃练功之后黄二蓄起了长发,不是陈浩南的长发,而是许文强的长发。可以抹上发油梳成大背头贴在脑袋上,也可以像一道彩虹画着美丽的弧线盖着额头,若隐若现的藏住黄二自认为深邃迷人的双眼。
几年之后黄二就是顶着这样的发型拎着行李独身一人从西北的黄土地来到江淮大地求学。他原先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建筑师,奈何造物弄人成了一个风景园林师。他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他从浑浊的奔腾的泥沙俱下的河流一直走到清澈的舒缓的辽阔无边的大湖。即便他一度觉得风景园林师与自身的气质不符,但在他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江湖就在自己的脚下。
黄二分在的宿舍有上海人、天津人、河北人还有他陕西人,只有一个本省人。这个唯一的本省人反倒有了一种远走他乡求学的感觉。天南海北的人汇集在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里,让黄二有了一种江湖之感。小小屋宇聚广阔乾坤。他坐在靠门口的那张上下铺的下面,歪着头,透过额前那道黑色彩虹打量着房间里的其他人。那时的黄二应该觉得未来就在自己的手中紧紧的攥着,捏不碎跑不了。
我和姜小彘还有严三胖是黄二隔壁寝室的,认识黄二还是在军训的时候。一次军训休息的间隙教官问我们这些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的人有没有谁愿意给大家表演节目助兴。
这些人一个个累的跟死狗似的,哪还有闲情逸致表演节目。场面一度沉默,所有人都顾左右而无语。最后还是黄二自告奋勇的站起身说:“那我就献丑了,给大家唱一首周华健的《刀剑如梦》。”
在黄二的鼻腔共鸣中我们欣赏了难得一见的像闷雷声的《刀剑如梦》,自此之后黄二彻底的走进了我们大家的视线,不过是以一个笑话存在的。
军训很快结束,黄二之前一直没工夫跟他们寝室的人有更深的交流。虽然这点训练量对黄二而言是小菜一碟,但对其他几位来说却是超负荷运动。每每训练结束回来倒床就睡,哪有闲工夫联络感情。生活一回到正轨之后黄二很快就发现,他所在寝室的人分为截然不同的两拨,闷头打游戏的纨绔子弟和埋头搞学习的四有青年。黄二是看不上那些整天打游戏的人,但也不愿意跟埋头苦学的人为伍。这是个江湖,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黄二就成了他们当中的异类。异类只能择群而居,黄二就经常来我们寝室串门。一来二往的也就混的熟了,再后来他原先的寝室已经成了他每天睡觉才回去的窝,除此之外的其他时间一直跟我们厮混在一起。
一九九八年的黄二已经荣升班长,此后多年也一直担任着班长这个职务。那时的他觉得自己就像出任明教教主的张无忌一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宅心仁厚光明磊落。黄二的侠义情怀直接就表现在对女生的照顾上。自他担任班长之后,基本上连劳动委员也兼任了。但凡有女生值日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的身影。积极深入普通群众,特别是女群众。
这个毛病或者说癖好一直到他离开他的黄土地来到江淮大地的时候还依然保持,虽然这时的黄二已经没有了班长的光环。山外有山,黄二在班长初选的时候也还是毛遂自荐了一下,最终惜败给严三胖。想必这也是黄二一定要争夺老二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既然已经在班长选举上输了一招,必然要在其他地方找回来。班长是明着选,但老二的排行就靠私底下的个人能力,这能力最主要的就是力量与打击力。在这方面,来自山东长满胸毛的严三胖就是个样子货。从外形上来看,是有与黄二一争长短的实力。但样子货就是样子货,那些唬人的胸毛要不是经过我们实地检验还真以为他是为了震慑黄二才贴在胸口上的。
失去班长光环的黄二已经没有大爱普照的能力,只能重点关爱某几个特别对象。于是他就多了几个妹妹。这一招实在狗血,都是电视上小混混玩剩下的东西,黄二却捡起来玩得不亦乐乎。妹妹们也乐得有个四肢健壮的哥哥保护着自己,顺带偶尔当苦力来使唤。毕竟初来咋到,男女间的配对工作尚未开始,一上来就有个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哥哥也算是立于不败之地,进可攻退可守。苍蝇再小也是肉,黄二再不济也是个雄性。
黄二是矛盾的,起码此刻是矛盾的。那个在苹果林里给自己护法的李晓曼也已经离开他们一起生活的那片土地,南下打工去了。临走前李晓曼嘱咐过黄二,一人在外要记得吃饱穿暖,照顾好自己。这让黄二想到张无忌第一次在船上见到周芷若一般,周芷若也是嘱咐张无忌要吃饱饭。如出一辙,若命运就是如此安排,那日后必然还是能与李晓曼再续前缘的。此刻这些萦绕在自己身边的花花绿绿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也无非就是阿珠、小昭一般的存在。收做妹妹就好,她们毕竟不是女主角。
光阴似箭,人心易变,黄二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他发觉自己已经开始记不清李晓曼的模样,只有那模糊的密不透风的苹果林还偶尔进入自己的梦里。这模糊的记忆渐渐已经无法困住黄二在春天里萌动的心。黄二终于还是发春了。
让黄二发春的姑娘叫迟多娇,生的白净,写得一手好字。黄二一直自负书法在班上不作第二人想,但唯独对着姑娘的字多看一眼。一来二去对这姑娘本人也就多看了一眼。几眼一看也就跌进去了。那懵懂的藏在西北黄土地苹果林里的青葱岁月就这样被黄二抛诸脑后。人都是与时俱进的,谁也不会躺在记忆里过完这一辈子。黄二曾经在一次醉酒中声泪俱下的说自己一定会等李晓曼的,自己是绝不会变心的,更不会做一个见异思迁的人。说来讽刺,班级后面的墙壁上就贴着迟多娇的毛笔字“见贤思齐”。想必迟多娇在黄二的眼中绝对是贤的,他没法不让自己见到贤还能不去思之齐之。自那以后“我是不会变心的”就变成了我们之间的一句笑话。每次在哪听到这句话我们就齐刷刷的看向黄二,然后他就扬起他的大拳头对着我们比划两下,仿佛这比划的两下能改变什么似的。笑话就是笑话。
一九九八年,香港才刚刚回归,资本主义的那套恋爱观还只停留在为数不多的影视剧当中。内陆的空气里漂浮的还多是简单的淳朴的,男人和女人相视而笑然后低头不语的爱恋阶段。黄二是个停在一九九八年没再走出来的青年。他把自己的三观都钉在了那年的老黄历上,拖着独自前行的躯体去迎接一个又一个新的潮流与时代。
黄二的个人问题一直是我们兄弟几个比较关心的事。毕竟看着一个从九八年穿越过来的人用着他质朴的手段来追求新时代女性的过程是搞笑而赏心悦目的。
心有挂碍自然就走的磕磕绊绊。一开始的时候黄二每往前迈一步就受到良心的谴责,就像张无忌看到张敏后那悸动又自责的复杂心情。张无忌毕竟还是冲出了那一步,黄二时常在良心不安的时候如此的安慰自己。周芷若是好的,李晓曼也是好的,但自己的心似乎在意的已经不再是好与不好。“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在那期间我们吃了无数黄二下血本买的零食。黄二每次约我们去超市,然后把他微薄的生活费分出一大部分用来买令他肉疼的各种零食,我们觉得黄二这是动真格的了。不过每次在帮他挑零食的时候我们都尽量选自己喜欢吃的,因为这些东西最多经过他妹妹之手让迟多娇看一眼然后又会回到我们手上的。
黄二每次看到他妹妹拎着退回来的零食时会很豪气的说:“她要是不要的话,你就拎回去吃吧。”
这时候他妹妹就会象征性的选两样拿走,剩下的我们就提回来大快朵颐。这样的过程一直持续到黄二花光自己的伙食钱才算告一段落。余下的日子黄二就彻底颓了。
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黄二就占着严三胖的那台从老家搬过来的256M内存的台式戴尔电脑玩暴力摩托。那电脑除了能玩暴力摩托就剩下连连看了。连连看是个益智游戏,不是黄二的专长。暴力摩托就很符合黄二的口味,争夺第一不是他的目的,沿途不断的踢人砍人是他的最大乐趣,而且乐此不疲。
我们也不能让黄二整天饿着肚子玩暴力摩托,所以吃饭的时候都强行拖着黄二跟我们一起走。他也佯装激烈反抗,然后假装不敌只好随着我们去食堂。毕竟黄二也是好面子的,我们每天都得在吃饭的时候拖他一下,他也反抗一下,然后才老老实实的跟我们去吃饭。久而久之黄二也习惯了被我们包养的生活,那颗蛰伏的骚动的心又活泛起来。
黄二对迟多娇的追求在那年的圣诞夜走向最高潮。
节日总是让人激动,好像那一天真有什么不同。圣诞节在学校里一直就比端午中秋之类的中国传统节日有影响力。这也成了一个个青年男女选择表白的日子,仿佛这一天圣诞老人给这些人每人打了一管鸡血。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天黑,就像各种展销会的宣传一般,“全年只此一次,错过就得再等一年!”这一个个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男男女女哪能再等一年,恨不得太阳在中天就直接垂直落下来。
黄二就在那天月上枝头的时候去了迟多娇宿舍窗户下面,那是一株树形优美的合欢,叶子已经全部落了,只余下曼妙妖娆的枝条在淡淡月色里显出黝黑的身影。“合欢,豆科,合欢属,落叶乔木。”黄二在心里默念着,觉得这树名实在是应景。
合欢树下宛如一个开放的露天舞台,已经有不少人在那准备着。有抱着吉他在试音的,有在地上摆星形蜡烛的,有手捧鲜花默背台词的。各色人等,黄二混入其中立马就泄了气。我们之前要黄二准备个节目,肯定能加点印象分。黄二偏执的认为最纯粹的表白才是真实而有感染力的。等黄二到了现场一看其他人的准备,一下就摧毁了黄二的执拗。他估计也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大街上被硬拽到舞台上的人,恨不得马上开溜。我们眼瞅着事已至此,只能硬上了。这时候我们就安慰黄二,最纯碎的表白远甚于这些花里胡哨的表演,相信你自己是可以的。事到临头一个个都成了心灵鸡汤的大师,把黄二说的五迷三道。
黄二总算平复了心情,准备开始表白。谁知道这露天的舞台还有表演顺序的。就在黄二准备开始的时候,突然一道黄色的暖暖的光打在那个怀抱吉他的男的身上,全场立马安静,一个个屏息等待着开场的表演。黄二傻在那,不知道是继续表白还是看看情况再说。稍一迟疑,那男的就开始弹唱起来了,弹得不好不坏,再说那也不重要了。弦一波动,楼上的女人们就像疯了一样的尖叫。黄二一看这阵势灰溜溜的退出舞台陪我们一块看热闹了。
节目一场接着一场,各有各的花样。楼上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楼下的表演就更加卖力。时不时的有女主角从楼上下来,到舞台中央和表演的人一起给大家上演现场版拥吻大戏。观众更是疯了一样的欢欣鼓舞,掌声雷鸣。然后那两个人华丽的谢幕,去黑暗的无人角落呢呢喃喃,下一个就接着登台表演。
最后人都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问黄二还要不要继续。黄二沉默了一下,然后把心一横说:“继续!”然后他就走到了那块表演场地的中央。
楼上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只有几个窗口还有人趴在那意犹未尽。黄二没有灯光没有道具的站在那里,看的人都以为黄二会使出什么新花招来,都聚精会神的看着。
“迟多娇,我喜欢你!迟多娇,我喜欢你!迟多娇……嗯哼,嗯哼……我喜欢你!”黄二被自己的口水打断了他原本流畅连续的三次呼唤。但总体效果估计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浑厚苍茫有信天游的味道,只可惜人家喜欢的是流行歌曲。
迟多娇没有露面,也没有让黄二的妹妹们给他传话。黄二歇斯底里的三句呼唤,寥寥不多的围观者以为这只是黄二表演的序曲,一曲终了都等着好戏开场。谁知道黄二的表演就此结束,与之前花样繁多的演绎形式反差太大,观众大有上当受骗之感,纷纷愤而离席从各自的窗口缩回有些酸痛的脖子洗洗睡了。黄二站在窗下久久不愿离去,想着怎么着也该有个回复,不然这样灰头土脸的走了算个什么事。我们站在离黄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一边跺脚搓手取暖一边感受着黄二的凄楚。
“NO!”终于手机响了,黄二赶紧的掏出手机,我们也在一旁期待着事情有个惊天的逆转。
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瞬间又灭了。想必内容言简意赅,无非“我也喜欢你”、“滚蛋,死变态”、“神经病”之类的一眼就能洞穿结果的语言。谁也没料到迟多娇居然选择的是一句外语,或者说一个外语词,把黄二击杀在哪个圣诞夜。
这次直接的表白失败后,黄二又一次的颓了。但这件事对黄二的打击并不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重,看来“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果然名不虚传。
之后迟多娇寝室其他的姑娘几乎都成了黄二的妹妹,这段时间黄二是真没闲着。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在黄二这得到了最好的运用。现在他的妹妹们已经成为他安插在迟多娇身边的说客。这夜以继日的攻势拿下迟多娇应该是迟早的事。
新年过后的迟多娇更显娇媚,黄二看着跟狗见了骨头似得垂涎欲滴。原先的策略继续在不紧不慢的实施。我们继续干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任由黄二躲在被窝里远程操控着他的妹妹们来实现他的勾当。
四月末的时候,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一个个都觉得应该组织个旅行活动来舒展筋骨。登山太累,于是就去看海。黄二叫他的妹妹们诚邀迟多娇,怎奈人家洞悉黄二阴谋,一口否决。
原本想着浙江近海的海水不够湛蓝,山东要好一点,正好严三胖还能尽地主之谊。但当桃花岛这个备选地出现之后,其余的一切选择都成了浮云。江湖中人怎能不去朝拜桃花岛主黄药师,再说那还是他本家前辈。虽然这个桃花岛只是牵强附会而来的一个名称,但对黄二来说那也是神圣之地,一如伊斯兰教徒心目中的圣城麦加。最后一行十来个人就去了桃花岛,黄二的妹妹们也一同前往,大家玩的不亦乐乎,不断的感慨年轻真好。
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我们离开的这几天里。当我们满载喜悦的心情与疲惫的身躯回来的时候。黄二还一门心思的想着让他妹妹给迟多娇捎去他亲手在海滩上拾来的贝壳该多让人感动的时候,他的妹妹就先传来了一个惊天噩耗。就在我们离开的日子里迟多娇已经名花有主了!晴天霹雳,夸嚓一声,黄二就这样被击倒了。
紧接着的一个消息算是彻底把跌入深渊的黄二埋得结结实实,永无天日。那个趁黄二松懈间隙出手的人是隔壁班黄二的老乡,他们寒假回家的时候还是一起买的火车票,坐在相邻座位上聊得不亦乐乎。这对黄二的伤害是七伤拳级别的,经脉尽断。
那几天的黄二是混乱的,一直卧床假寐。我们就整天在黄二床前对他进行挑唆、辱骂和煽动。无论如何也得揍那小子一顿,挽回点男人的面子。以黄二的身手能一个打他三个。怎奈黄二就是岿然不动。
“许文强看到冯程程嫁给丁力的时候也只能是暗自伤心的默默离开。”这是黄二在沉默几天之后发的一条说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江湖中人,兄弟二字意义非凡。这种事就得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黄二就这样被人从暗处一拳把牙都给打落了,就这口水和鲜血艰难的咽了下去。这件事最后在饭桌上随着一杯白酒下肚之后彻底结束了。
“女人如衣服,爷不要衣服了。裸奔!”黄二站起身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说。
我们也是快喝到位了,觉得黄二傻逼但又有觉悟,豪气干云,一起举杯站起来说:“好!是条傻逼汉子。”然后一起一饮而尽,这件事就这么在我们这也彻底过去了。毕竟这种腻腻歪歪的事情对井喷的荷尔蒙似乎效用有限。那时大多数人还一个个假装清纯的不行,虽然爱情动作片一个个看的面红脖子粗,但也没谁说一好上就把姑娘给睡了。似乎女人真的像衣服一般,有就穿着,没有就冻着,无关痛痒。
摆脱了女人这个麻烦事之后,黄二彻底的放浪形骸了。什么狗屁法国凡尔赛宫园林的大轴线,什么禁欲系的日本枯山水,什么鸟莫卧儿王朝的伊斯兰园林,黄二把这些统统抛诸脑后。通过打球来释放无处安放的荷尔蒙,然后蒙头大睡来补充精力,剩下的时间就是一门心思的跟着姜小彘打Dota。严三胖的那台垂垂老矣的戴尔已经下岗,换了一台索尼的笔记本,功能强大。黄二长期的占据着严三胖的索尼,只有在严三胖欣赏爱情动作片的时候才让还给他。严三胖每每抗议,黄二就使出通臂拳把严三胖的双层铁架床其中一根支撑的铁架“当当当”的打弯。严三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后只能忍气吞声,然后黄二再把那打弯的床架再打回原形,如此反复。睡在下铺的姜小彘总觉得有一天这床会被黄二给打塌的,整天提心吊胆的睡的跟死猪一样。
时间在每一次的团战与Game over中悄然而逝,离别的酒喝得让人英雄气短。黄二的一个妹妹说出了一句令我们无比动容的话“我哥就是生错了年代,不然一定是个人物。”
黄二毕业的时候剪去了一头妖娆的长发,响应祖国的号召去参军了。一部分原因是选择参军他之前上学的贷款就可以由部队来支付。其实我们觉得军队对黄二来说反倒是更合适的地方,规则简单,令行禁止。
黄二在部队里的两年通过学习成功的转正,正式成为一名中国人名解放军军官。虽然下面只有四十几个人,但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一九九八年,黄二曾以为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如今黄二在寒冷的国境线最北端,扛着国产的自动步枪看着皑皑白雪后下莽莽丛林觉得那些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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