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父亲被下放到一个针织厂工作,那个厂在农村,紧邻当地的一个中学,我们一家搬到了工厂,住在一排窑洞里,那个窑洞上面便是中学的操场,我一生中两年的乡村生活便开始了。
姐姐在当地的一个小学上学,妹妹托养在一个老奶奶家,我没人管,变成了野孩子,漫山遍野地疯跑。
妈妈作为一个大学毕业生,却被安排在中学的代销店(小卖部)工作,我就会常常跑去找妈妈,印象中的那个中学好大,校长办公室古色古香的,非常幽静,前后院还种着丁香树,后来回忆起来,跟通州潞河中学的一些建筑非常像。大礼堂就在中学到工厂的路上,两排高大的白杨树挺拔而茂密,那是我每天回家的必经之地,冬天的黄昏,常常吹起萧瑟的风,小孩子的我总感觉后面有鬼,就一路大声唱着歌,小跑着回家。从大操场也可以到中学,从操场到学生宿舍的转角,有一口井,我常常爬在井盖口往里看,井水里能映出我的影子,还常常爬在井口唱歌,那回音很好听,回声很大。
渐渐的我有了一些玩伴儿,中学的教师子弟们,有一些是与我同龄的,他们大都是城市里待过的孩子,我们一起做游戏,沟通起来比较容易,他们的哥哥姐姐们有的也是我姐姐的同学,所以更熟悉起来。我每天漫无目的地乱跑,有时候也会去姐姐的学校玩,那个小学很不错,也有一个操场,教室干净而明亮,后来姐姐的小学招收学前班,我自己搬个小凳就成了那里的学生。
班里有很多农村的孩子,教我们的是三个北京的插队知识女青年,有一个姐姐姓陈,漂亮,梳着长长的大辫子,眼睛非常灵动,教我们唱儿歌,讲故事,在学前班的熏陶下,我很快喜欢了学校的生活,每天特别喜欢上学,上学的时候要经过大片的田地和一条小河,小河水日夜不停地流淌,河两岸种了很多柿子树,夏天我们在河里抓虾米,那河水深不过我的膝盖,几乎每天都把衣服弄湿,然后在太阳底下晒。
农村的孩子非常真诚,他们给我的友谊令我终生难忘,长大以后,我无论怎样都愿意相信别人,相信每个人都有善良美好的初衷,就是因了那时他们给我的友好和信任。因为我是城里来的孩子,所以小伙伴们都对我另眼相看,他们教我认各种野草和植物,那时候农村的孩子们几乎每个人都要给家里打猪草或者给鸡拔野菜,我跟着他们认识了猪耳朵,灰灰菜,马齿苋等,偶尔也帮他们拔草,他们就用家里的菜团子回报我,第一次吃那种玉米面和着野菜的团子,非常香。夏天的时候,我跟他们去捡麦穗,遗留在田间的麦穗,一颗颗捡回来,捆成一束,非常有成就感,那时还不会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后来遇到这句诗的时候,满脑子里浮现的就是这种情形。秋天的时候我跟着他们收玉米,在地里捡胡萝卜,第一次感受到土地的神奇,竟然什么都可以种出来。我还跟着他们去爬树,摘他们家各种果树的果实,枣、杏、梨、柿子,都是我们的美食。
农村生活的两年中,最令我惊骇和难忘的就是目睹了一次杀猪。那是我第一次对生命消失的体验。记得那是一个接近新年的日子,那天学校的食堂前聚满了人,我从人群里钻进去,看见有两头猪被捆在那里,嘴里发出恐惧的吼声。钢刀刺入猪身的时候我没有留下印象,估计当时我吓得闭上了眼睛,随后看到血汩汩地流出来,被接到一个大盆子里,两个搅拌石灰的大缸里装满的开水,随即看到猪被扔进了开水中,泡了一会儿,人们开始刮毛,清理干净了,他们把猪的两条后腿吊在两棵大树之间,厨师奔跑过去,在肚子上一划,整个下水就掉在了下面的筐子里。这一幕惊心动魄,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那时候不懂怜惜生命,只是痛苦和郁闷充满了我的内心,久久无法排遣,后来新年的气氛渐渐冲淡了这些记忆。
现在的孩子诱惑太多,各种电子产品、电脑游戏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那时候的我们,没有任何精神上的填充物,唯有书,能打开我心灵的窗户,引导懵懂无知的我探求世界。每每生病的时候便不能出去玩儿了,躺在床上脑子里幻想各种好玩的事,读书也是我最感觉有趣的事,姐姐的小学课本都被我拿来读一遍,以至于后来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阅读,三年级的时候就能读大部头的长篇小说了。《青春之歌》《欧阳海之歌》《第二次握手》等都是我的小学读物。
两年乡村的生活很快就结束了,回到城里就很少有机会再去看看那个曾经的乡村,后来从姐姐处得到过一些认识的人的消息,渐渐的,烟消云散了,那个村庄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那里的孩子一定不像我们当年那样生活了,然而在我的心灵深处,一直有一个美好的回忆,好像是自己的桃花源,时时可以躲进去寻找儿时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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