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做的嘎巴菜
我喜欢天津卫的早餐,煎饼果子、豆腐脑或者嘎巴菜、五香疙瘩头。当然这些味道必须是妈妈亲手做出来,才是它的味道。
随着年纪的增长,对于吃愈发地执着。不是矫情,是执着于味道。必须自己做呀!妈妈已老,终究不能再做一些复杂的食物,像煎饼这种。
嘎巴菜的主要食材是煎饼。这在儿时的我是不能理解的,嘎巴菜那不应该是嘎巴吗?没错。妈妈总是这样笑着说,却从来不说破。直到很大了才知道,当天做出来的是煎饼,隔夜的就是嘎巴了。
嘎巴菜的煎饼,妈妈一般用四份豆面,一份小米面混合在一起,调成糊。我一直在努力还原这个配方的味道。但终究没有成功。那种挫败感,就像我去按照《澄沙之味》去还原那个铜锣烧的豆沙是一样的,所以电影里骗人的。或许你做成了?
还原别人的味道,这是一项带有浓郁情怀的事情,几乎就是一场苦旅,结果做的多是失败。《满汉全席》中也给过我们深刻的教训。我依然执着,执着于儿时的味道。
混合的面糊,在饼铛上摊出薄薄的一层,可能中间薄的部分会有一些焦,但一定不能糊哟!取下放在一边,一般我会在煎饼变得脆之前,就借着韧劲儿把它切成条。如果完全干掉,特别是这北方的暖气房,空气干燥得令那江南来的女友,不停地守在加湿器跟前,不敢转身。她说:一转身,自己就会变成木乃伊。完全干掉就是一碰就碎。碎了就缺少一些灵魂了。
每次自己制作出来的煎饼都没有韧性,没有咬头,嘎巴菜就像一锅粥。这绝对不是我希望的样子。妈妈做的就完全不同。这时妈妈会说:你怎么这么笨。却从来不会说,你哪里哪里出了问题,纠正一下。所以我是不会做嘎巴菜的,这种念头根植心底。就像那从小就具有的自卑感,它来自儿时就不断开始地被否定。
虽然煎饼做得不满意,你知道吗?卤汤也不是那个味道。我一直认为嘎巴菜的卤汤和豆腐脑的卤汤是一样的,直到妈妈80岁生日已过,她才说出,料油是有区别的。之前的几十年她从来没有说过,豆腐脑和嘎巴菜的料油竟然不同?即便如此,我依然做不出那个味道,妈妈的味道。
我尽量用妈妈用过的豆腐乳,用妈妈用过的麻油,用妈妈用过的锅子。但一切都不是妈妈的味道,或许是花椒的味道不对,或许是韭菜花的味道不对,或许是生抽和酱油的味道不同。其实都不是,是程序错误。
妈妈会用大葱的绿叶,下到油锅里慢慢煎熬,直到那几大勺菜籽油变成葱油,里面还要花椒和大料。这还不是灵魂,椒油的灵魂是火候,葱叶要干而不糊,咬起来是脆的,这些脆的葱叶并没有扔掉,而是被打碎重新放进油中,花椒和大料则被析出。
卤汤的勾芡,是水淀粉,我用过干法,失败。水淀粉也尝试过,依然失败,失败的形状就是起疙瘩。妈妈说勾芡要往冒泡的地方淋。那一年妈妈拄着拐杖,说完就走开。勾芡终于成了,就因为一句话,我同样等了几十年。
妈妈说男人是做大事的,整天琢磨着吃有什么出息。我都退休的人了,还做什么大事。但退休之前我做过大事吗?没有,那么妈妈是对的,我是个失败者,我很自卑。一事无成的自卑。
我怀念幼时的很多味道,当时间静止下来以后,有机会去细细地琢磨这些味蕾上残余的碎片,是一种乐趣,更像是一种乡愁。所以我会回到乡下去亲自种下一畦香菜,当我去用香菜叶儿点缀卤汤的时候,妈妈却说没有香菜根,你怎么做的卤汤。我怎么知道当年你倒掉的汤底中还有香菜根。
妈妈,我终究没有还原您做的嘎巴菜,因为,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坑在你的只言片语中被忽略掉,少了任何一味,无论是香菜根,还是韭菜花酱,亦或是破碎的葱末,都不能准确地复原它。
妈妈却说:比我做得好喝,我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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