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容禀
本该是蛙声嘈杂的时候，今年的田里却格外安静，少有听到蛙鸣。庄稼人们都觉得很奇怪，但也没谁去在意。镇上的西医馆虽然开张三个月了，可是愿意去拿药的人还是少得可怜，大家见过了洋大夫，也就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到底人们还是信中医的，西医，几个药片就能治病？几百年了，大中国上还没出过这样的事儿，难不成就洋人聪明？这是大家在自己心里的想法，有个伤寒病痛，还是去找王德。
虽然看病的人也不是特别多，但多少自己的医馆还能开得下去，这就让王德满足了，看来世道再怎么变，自己还是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一切还是按照之前的老样子。这让他对自己那一套理念更加坚信不已了。
“王大夫，快来给看看。”外面突然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几个人抬着个竹筏子就走了进来。“怎么了？”王德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绕过柜台走了过去。“我娘，我娘她···她不行了。”原来是和尚的娘，王德走过去，给老人家把了把脉，发现脉搏的确是有些微弱，掰开她的眼皮，瞳孔收缩，两眼呆滞无力，这是患了大病啊！按理说和尚的娘自己之前就看了好几回了，就是有着肠炎的老病根儿，其他也就没什么了。怎么今天突然这幅样子？
“你娘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我之前嘱咐过你，一定要忌辛辣油腻。”王德向和尚质问到，和尚这会儿急得像是锅里的蚂蚁，那顾得上想这些，带着哭腔，“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王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娘啊！我就这么一个娘啊！”说完就给王德磕起头来，磕得地板直作响。“你先起来，要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才好给你娘看病。”看着他这个样子，王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劝慰着，“放心，我一定给你娘好好医，你先快起来。”
“嗯，好。”大块头的和尚这会儿却哭得像个孩子。“你先说说，你娘发病之前有些什么反应？”王德背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又开始踱起步来。“我娘头天夜里睡得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结果我早上叫她吃饭的时候，她就没起来，我去屋里看她，她一个劲儿叫冷，盖了三床被子，她还冷得打颤。”王德又摸了摸老太太的额头，的确是冰凉的，这会儿身上裹着一床褥子，可她还是冷得牙齿打颤，一摸手脚，冰凉得不像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德心里也打起了鼓，按理说身体发冷发凉应该是寒症，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寒症啊，而且这老太太不光是身体冷，口唇，指甲发绀，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不住发抖，这样的症状，他还是头一回遇上。当然，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却没有说出来。
“先把老太太扶到里屋去，文生，去煮碗姜汤来，要姜多水少地熬。”王德冲着屋子里叫到。一个年轻人就从里面跑了出来，去了厨房生火熬姜汤去了。“你们别担心，我先给她驱驱寒。”和尚对跟自己一块儿来的人千恩万谢，自己就留下来照看了。王德回到太师椅上坐好，拿出纸笔，就要开方子，可是，他却实在下不来笔，老太太这症状看起来是寒症，可是又不像，还有着其他症状，刚写上“白芪两钱，当归三钱，枸杞一分，红枣半两，陈皮……”想了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开的药方药性太强，又划去了，重新添了一味中药。然而，就在这个空当，外面又送来了一个病人，还是和老太太一样的症状，这让王德一时有些捏不准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两个人饮食和生活都不是一样的，怎么还得了一样的病呢？七八月份的季节，不可能人还感冒了发冷啊！王德心里有些发了慌，要是自己医治不了这个病，估计得被笑话死。一时间急得脑门儿发热气血上涌。这好几十年了，自己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怪病。”
王德又重新回到桌子，站在那儿写药方，刚写了几个字，觉得不对，又划了重写，整个脑子像飞起来了一样。不一会儿，就又写了七八个药方，放在了一边。然而，一直到夜里，送来的两个病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又多来了几个类似的病人。
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像龙卷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柳林镇，不管大人小孩儿，莫名奇妙就染上了这怪病，而王德，作为他们最信任的中医世家的小有名气的大夫，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使他们相信了。
虽然整个中医馆里满是病人的哀嚎，可王德这会儿却是束手无策，他已经快要把家里传下来的医书给翻烂了，《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一本本古籍上竟然没有一个类似的病症，这让王德失望之余，一时间也想不出个什么来，看着屋里屋外不住呻吟的人们，王德的心仿佛跌到了谷底，自己再也没可能在柳林镇人的心里有从前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的形象了。
就在这时候，和尚一声惊天的呼喊吸引住了所有人。“娘！”和尚抱着自己的母亲，半跪在地上，发出绝望而无助的声音，他的娘死了。王德霎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自己就失去了知觉，只是仿佛记得倒下的前一刻周围的人都朝他奔了过来。
“水，水···”当王德恢复意识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喝水，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就像是要裂开了一样。这时候，好像就有一种湿漉漉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嘴里，他才觉得不那么渴了。耳边仿佛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但并不清晰。
王德一直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儿是问那些病人怎么样。听到的消息有好有坏，好的是大家都得救了，没有被政府当作瘟疫把大家隔离起来，坏的是是约瑟夫救了大家，西医把他的中医打败了。
王德昏迷的当天，大家都慌了神，镇上只有他一个中医，没了他，大家可怎么办？幸好有人想起了大家当成是热闹看的西医馆，有了和尚母亲的死，剩下的人都生怕自己跑慢了，少了那一分被救的希望，挣着跑去了西医馆，王德也去了，不过是和尚背着去的。虽然大家都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的，毕竟中医都没办法的事情，这没个几十年背景的西医还能厉害过它？然而事情的的确确就是这么回事儿，约瑟夫用大家都并不信任的小药片救了大家的命，也包括王德的。
经此一次，王德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消沉下去，他醒了之后，就去找了约瑟夫，让安琪护士给他做的翻译，自己感谢约瑟夫的救命之恩，同时，说明自己打算离开了。尽管约瑟夫一直说“NO,NO···”还是没能阻止王德的离去。
回到家里，王德还没来得及收拾药馆，就再一次病倒了。这一次却并不是身体的，而是他自己心上害了病，而且病得不轻。
他再也不能指望自己的中医能够在柳林镇树立起什么威信了，这是他深知的，西医救了大家的命，而他，在这时候却是无能为力的，连他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这时候，和尚却突然来看他了。自己没能救好他娘，王德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王大夫，您好些了吗？”和尚这时候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没事，你娘的事儿······”王德有些愧疚地看着和尚。“没事儿，我不怨您，过去了，再说您也想了办法不是，连累您自己生了病。”虽然和尚嘴上说得轻松，但王德分明看见了他那哭肿的双眼。“那你娘的后事？”王德不禁开口问道。“就在坎子山上，昨天的事儿。”“这，这···我···”一时之间王德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里，王德躺在床上，睡不着，盯着桌上的煤油灯，看着它忽闪忽亮的。中医，难道没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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