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初中时的一位同班女同学,就叫她小米吧。
她个子不高,身子挺瘦的,脸却圆嘟嘟的,嘴角向下,不笑的时候有点苦相,笑起来法令纹比一般人深,此时又有点媒婆相。
她的长相就是人群中最普通的那类女生,可以说没什么记忆点。
但我依然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她是出了名的“对不起小姐”。
“对不起”三个字就像是焊在了她的嘴皮子上,时不时就要冒出来。
就你感觉你都没怎么她,或者明明她没做错什么事,她就开始道歉了,表情诚惶诚恐。
最开始我会觉得她好客气好有礼貌,好有边界感。
久而久之我就有点烦了。因为面对她那张充满抱歉的脸,我就像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主要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
本来我们在同一个课外教英语的老师里一起补课,自然而然成为了较好的朋友。因为她是这样好声好气的人格,所以也没什么脾气,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但已经忘了是哪一天开始,她来跟我说“对不起”。好了,不详的预感来了。
小学的时候看过希区柯克的悬念故事《向自己说再见》,具体的细节记不清了,但主线内容大致记得。
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外国小女孩,名叫凯伦。她跟大她20岁的哥哥和嫂嫂住在一起,因为她的父母两年前车祸去世了。
某一天,她突然对她的小舅庄重地说再见。然后第二天,舅舅就突发疾病嗝屁了。
后来哥哥想起来一件事情,两年前父母生前的最后一次出门前,妹妹双手合十,庄重地对父母说再见。然后父母就没有然后了。
哥哥把这件事告诉嫂子。嫂子又惊又怕,声色俱厉地警告凯伦不要再说“再见”了。
然而这是身体的本能驱使凯伦说出这样的话,她哪里能阻止。
后来,她又向学校里的几个同学先后说了再见,依然双手合十,神情庄重。
然后,她为了让嫂子给自己买一套黄色的比基尼,假意威胁嫂子,不照做的话就要考虑一下。嫂子吓得赶紧满足她的心愿,并承诺带她明天去海滨玩。
就在凯伦心满意足地拿着这套比基尼上楼对着镜子臭美时,突然间,她双手合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庄重地说:“再见,凯伦。再见,凯伦。再见,凯伦。”
我看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并不觉得恐怖,只觉得无尽的伤感。凯伦是个不祥之人,没人敢靠近,自然一个朋友的没有。
她好孤独。她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小米跑来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也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她别别扭扭、委婉铺陈了半天的说辞我大概是听明白了。就是班上有一个挺有的人缘女生无故看我不是很顺眼,而小米估计很想跟她亲近吧,所以就选择疏远我。
看吧,中小学生的女生社会已然如此地残酷。
刹那间,对不起标签好像能传递一样,啪地一声就附在了我的身上。
我就好像“对不起小姐”比赛的冠军,左肩上终身斜挎着一根印有“对不起小姐全球冠军”的标带。
我双手合十,一次一次弯腰对着空气说对不起。
怪罪小米把我搞成这样子应该是不公允的。
我记事起我对我自己的印象一直都是内向、胆小、敏感、忧郁的。我始终相信,有些性格是天生的。
这样的性格仿佛是不被祝福的。我的成长经历中,每个求学阶段,都会受到同性朋友的排挤。
偏偏我这个在大学前都白白胖胖的样子,学习成绩也还可以,就会招到一些男孩子的喜欢。
我只会觉得自己好恶心。那么胖,学习成绩也不是排在第一梯队,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而且,我更需要同性的友情,那个圈子就像我可望不可及的护身符,才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我始终被笼罩在“我是不被喜欢的”阴影之下,亦步亦趋。
可能,对不起标签可以充当我的好朋友、我的护身符。
说声对不起,多么简单,多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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