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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桥夜泊的传说

枫桥夜泊的传说

作者: 清清小记 | 来源:发表于2021-04-26 19:01 被阅读0次

    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京城,一个深秋的五更。

    东方的天光渐亮。蜿蜒的青石板深巷,幽幽暗暗的,没有人迹。京城在酣睡,小城在酣睡。更夫扔掉梆子和铜锣眯上昏花的老眼才刚刚开始梦呓呢。

    大小客栈和酒肆的门都被黑夜上了锁。这家客栈门楣上的灯笼被秋霜冻住了,不再摇荡。里面的残烛挣扎着爆出最后一抹强烈的光亮。熄灭的一瞬间,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声走出一个人,脚步轻蹑,显然是怕惊扰其他旅人清梦的尾声。他轻轻关上门,转身步履匆忙地走过来。“踏、踏”的足音衬得小巷及人更加空寂和孤单。

    终于走出了长长的小巷。转角,晚秋的太阳恰好跃过东方民居青灰色的屋顶,顿时豁然开朗。来人忍不住仰起脸享受晨光的爱抚,秋阳将他苍白的脸照得亮光光的。他忽然笑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也许今天是个好日子呢!”他把斜挎的行囊换到背上。太阳下,行囊上深灰色丝线绣出的“张继”两个字清清爽爽。

    哦,他叫张继。书生张继。

    此番京城之行,只为一件事:参加科举考试。

    今天是发榜的日子!难怪他五更即起,步履匆匆;也难怪他面容焦躁,眉头紧蹙。等待的日子,比起应试,不仅漫长,更多了日胜一日的焦虑和胡思乱想。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煎熬,又害怕不可预期的结果。也许在昨晚,或者在昨晚的昨晚,他早已不能入睡,昼夜不眠,否则他的眼眶怎会满是青色?

    所有赶考书生的心情都是一样吧?张继确定!因为他自认为已经起得很早了。而事实上,当他赶考的时候,广场上看榜的考生早已纷纷攘攘。张继酸涩的目光扫过人群,那一张张陌生又似曾相识的面孔同化成一个人、一种表情---面红耳赤、焦急不安、忧喜参半。张继忽然觉得很悲哀,想想所有的考生,此刻都如同置身于同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下一刻都生死未卜。更为悲哀的是,他们无力自救也绝没有外援,只能眼睁睁地等候命运的捉弄和造化。

    朱红色的大门终于“轰”然洞开,金色的又宽又长的榜纸迅疾覆盖住了一面墙壁。考生忽然乱了心阵,潮水一样涌向那面红墙,你挤我撞,纷乱不堪,完全顾及不了读书人的优雅和持重。张继好不容易寻得一个位置,站稳脚跟,目光急速从金榜的第一个开始往后扫描自己的名字。第一张没有。啊!没关系,不是非要中状元。第二张还是没有。啊!啊!也没有关系,不是非要做榜眼、探花。可是第三张、第四张......最后一张还是没有“张继”!

    难道,难道连最后的进士都不是?张继不相信!尽管两腿发软,虚汗已经湿到内衣和发髻,但是他还是极力支撑住自己,再一遍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这一次,不是扫描,而是恨不能把密密麻麻的每个字吃进肚子里。短短的几分钟,张继的感觉远远漫长过了寒窗十载。终于,张继颓唐地瘫软在地。当然,瘫软在地的绝不仅仅是张继!

    名落孙山。张继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宽那么长的榜纸,怎么就容不下“张继”两个字?他双手捧着巨石头般沉重的脑袋羞惭沮丧到极致。本来,对结果也时常忐忑不安,但是自己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呀!几回回梦里,金榜题名,插花游街,骏马轻蹄;封官赏禄,荣归故里、锦衣玉食。不曾想,十年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有囊萤映雪,有凿壁偷光,也有刺骨悬梁,到头来却终是一枕黄梁。

    最繁茂的青春都被埋进了比肩高的故纸堆里。错过了多少人生的春花秋月、繁星飞雪啊!明明知道科举是座窄窄的独木桥,人人都可能被挤掉河里淹个半死,却还是把它当作唯一的阳关道。这样的追求,究竟是愚昧还是徒劳?就做一介山村野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管天下兴亡事,有什么不好?

    既然从未拥有过,何谈失去?那么,见鬼去吧,什么“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统统见鬼去吧!我要回家,和髻发如雪的父母一起耕耘田地,听孩儿在牛背上吹着横笛,替妻子贴黄簪花梳理云鬓。对了,还要携父母妻儿到南山游览寺庙和古迹,欣赏红枫和黄菊。

    他踏上客船,决绝地离开了京城。两岸万山黛绿,舷边流水清碧。从没有时间和闲情欣赏过这样的景致,他的心就像追逐客船的水鸟,就像随风滑行的轻舟,快乐自由。

    这天黄昏,船,靠岸,停泊在姑苏。

    入夜,船家掌上了灯。以往这是读书的好时光。他习惯地从行囊中摸出了书,同时也摸出了白日刻意忘却的忧伤,落榜的忧伤。在将书狠狠弃之脚边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其实自己是何等的在意孔子的“学而优则仕”,在意写成后的袍笏加身,光宗耀祖。从启蒙时摇头晃脑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先生和父母教化的读书做官论,便像种子落进去了心田,扎根、生须、萌芽、破土、疯长。

    十年一季的庄稼啊!经历了多少寂寞的凄风苦雨,凝聚了父母和妻子多么深沉的厚望!眼巴巴等到秋季,原指望收割十年陈香,谷粒满仓。如今却颗粒无收,两手空空。这样落荒回去了,如何面对殷殷期待的双亲和妻子?还有,眼光杂乱的乡亲?

    这,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起身,张继踟蹰到船舷边。他看见,船睡了,水睡了,船家上的人也睡了。但是,他醒着,而且夜愈深沉他的心愈清醒空洞,如黄叶落尽的枯树,又像燕雀飞尽的空巢。

    上舷月升起来又西垂下去,斜斜地露出冷艳的侧面,凄冷的月光俯照着水波不兴的江面。岸上的景色是草木,还是店铺,已看不真切,却真切地传来乌鸦的啼鸣、乖张、干涩、嘶哑。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月亮被乌鸦吓得躲进了云层,只露出个弯下巴。江村桥和枫桥想必仍和白昼一样弓着背脊,只是没有夜行人。

    江上有渔火两三点,他们在做什么?是孑身夜钓?还是三五知己小酌夜话?或许,也有像他一样失意的书生,正无眠独愁立于船头?他长久伫立着,觉得鬓角慢慢潮湿,带着水的凉意。他知道那是秋霜,同时被这秋霜侵蚀披上外衣的,还有岸上的千草万树。秋寒裹挟着水意一并袭来,冷得他抱紧双臂。

    正想回舱,忽然,一阵空灵的钟声震得他回转身来-----是寒山寺的夜半钟声。这奇怪的寒山寺啊,一般的寺庙都是暮鼓晨钟,而它偏敲夜半警世。“嘭、嘭”的钟声贴着水面传过来,一记一记都撞在心尖上,苍劲中渗透了太多的水一样的温柔,像父母苍老、粗糙又温暖的手,抚慰着他失落、痛楚的心怀。

    蓄积了多日的泪水,澎湃汹涌,冲开了闸门。他不擦,任他流。今夜,在姑苏,在江畔,在霜缠草木的深秋,允许一个落魄的读书人毫不掩饰地放纵他的泪水。更何况,这江水,已经见证并接纳了古往今来多少步顺遂之人的辛酸泪?

    泪水有时真是最好的镇痛剂。被泪水洗刷过的心灵变得空灵透明起来。书卷气仿佛回归了,张继重新品味十年的寂寞与失意,品味今夜与月、与乌、与霜、与桥、与渔火、与寺、与钟声的际遇,忽然诗情泛滥。仿佛有神来之灵气,他随手拿过一张纸,信手写下《枫桥夜泊》的标题,然后凝凝神,酣畅淋漓,一气呵成二十八个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搁笔,他趴在未干的墨迹上沉沉睡去。

    不知张继有梦否。即使有,他也绝不会梦到,落魄之余的这首短短七绝,会惊艳世人,使其一诗成名,并名垂千古。而寒山寺也拜其所赐,成为闻名遐迩的游览胜地。

    后人赋予了这首诗无限的推崇。前两句的落月、啼乌、漫天霜、江枫、渔火、不眠人,素描了秋叶江边之景。后两句的城、寺、船、钟声,意境疏宕,空灵旷远。夜沉月暗,本难见物,而渔火醒目,霜寒可感。夜半乃万籁俱寂之时,却闻乌啼钟鸣。如此明灭对照、无声与有声相衬托,景皆为情中之景、声皆为意中之音,疏密错落,浑融幽远,淡淡的客愁被点燃得朦胧隽永,在姑苏城的夜空中摇曳飘忽,为那里的一桥一水一寺一城,平添了风雅之情,景物的搭配与人物的情致达到高度默契,从而成就了后世顶礼膜拜文学典范。

    颇具讽刺意思的是,一千多年前那张金榜上高中状元的是谁?还有多少人记得?而人们唯独记住了落榜生-----张继。因为他的《枫桥夜泊》。

    至于张继,他绝对应该感谢那次的落榜。是落榜让他品尝了人生万般无法言说的滋味,并在这情绪中与姑苏的独特风情幸会,于是才喷涌出了亘古流传并将继续流传下去的非凡文采。一诗道破古人和现代人许许多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千种际遇和万种情怀。后来他又参加考试中了进士,最高曾被封为盐铁判官,但再无一首诗能出《枫桥夜泊》之右。

    道理很明白,无论什么人,只有真正经历和体会了人生的种种辛酸苦辣,风霜磨砺,才能缔结出无人能及也无法超越文学精品。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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