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第18章 孤枕难眠

《谁是凶手》第18章 孤枕难眠

01.

夏颖从噩梦中惊醒。心通通直跳，一身冷汗。

才凌晨两点多钟。她再也无法入睡。直瞪着双眼，盯着对面墙上斜斜的一道微光，那是对面高楼上的霓虹灯发出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

她摊开四肢无力地躺着，泪，悄然滑落，连绵不断地灌进耳朵里。回想梦中的情景，她终于忍不住，压抑着哭出声来。

梦中，她又一次看见丈夫，四肢折断，姿势奇怪地趴在地上。身下溢出一滩深黑色的液体，蔓延流到她的脚下。她害怕，想叫，叫不出来，喉咙好像被谁掐住了一般；她想跑，跑不动，双脚好像被钉在了地上。丈夫的头奇怪地扭向一边，眼珠子直直的瞪着她。仿佛是在呵斥她。她大喊救命，拼命挣扎、挣扎……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她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了。丈夫跳楼之后，她几乎夜夜都做同一个噩梦。

“老赵，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她哽咽着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光大亮。

丈夫跳楼自杀后不久，夏颖就办了内退。

她实在受不了人们的眼光和冷讽热嘲。只要一走出家门，她就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恶毒的目光。那一束束目光，像一把把利刃，刺透她的身心，将她刺得体无完肤！冷讽热嘲像一张大网，把她的世界围得密不透风。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管丈夫是怎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夫妻关系如何，他都是她的家人。这一层关系是怎么都撇不清的。他在世的时候风光无限，她跟着沾光，吃香喝辣做官太太；他出事了，死了，一死百了。人们如何评说，如何辱骂，死人都不可能知道，也没有感觉了。而活着的人只能替他承受屈辱了。

更让她崩溃的是，如今，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亲姊妹们，都跟躲仇人似的，躲她远远的。没有一个人到家里安慰她、陪伴她！也不欢迎她去他们家，说她是钻在钱眼里的扫把星，连累他们也丢人现眼，败坏了他们的名声。

以前，她可是父母的骄傲、姊妹们的依靠啊！父母的住房是她丈夫的关系户给装修的；平时她给父母的零花钱是最多的；逢年过节给父母的红包也是最大的；哥哥做建筑工程，妹妹、弟弟做建材，那一个不是靠她丈夫的关系发财致富的？丈夫在姊妹们的生意中拿一些回扣，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能说自己钻在钱眼里了呢？

以前对他们极其尊重、热情相待的朋友、同事、下属，态度直接180度大转弯，避瘟神似的退避三舍；那些丈夫提拔起来的干部、给过工程项目的老板们，以前见了他们都是满脸谄媚、点头哈腰的。逢年过节或有事相求时，提着礼物巴巴结结找上门来，跟孙子似的！现在都翻脸不认人。甚至幸灾乐祸！看见她就跟遇到一堆臭狗屎一样，唯恐避之不及！有的为了表明和他们划清界线，当面背后侮辱谩骂，极尽讽刺、挖苦、羞辱之能事。

她的世界天塌地陷，生无可恋。唯一舍不下的，就是儿子赵凯！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真想一闭眼，从窗户跳下去，跟那个死鬼丈夫一样，一了百了！

02.

夏颖整天神思恍惚，寝食难安。头不梳脸不洗，穿着睡衣，窝在卧室里不出门。她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她自顾不暇，那里还顾得上照顾儿子。

赵凯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虽然是二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以前在家里，饮食起居都是妈妈操心的。现在，懂得操心妈妈了。

赵凯从单位辞职了。城建设计院。因父亲的关系才安排进去的。父亲出事后，单位领导看见他，脸色阴沉得快要落下雨来。某一天专门找他谈话，让他请长假休息一段时间，等风声平息了再来上班。说单位上流言蜚语快要把人淹了。赵凯毅然决然递了辞呈。领导握着辞呈面露愧色似有不忍。赵凯默默转身，将三两成群、交头接耳的同事们甩在背后，决然而去。

赵凯每天逼着妈妈吃东西。他不会做，买泡面、面包等现成的，或者叫外卖。

夏颖晚上做噩梦睡不踏实，白天又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醒来就抱着相册，窝在卧室里看。

夏颖最爱看的，是那张20年前的全家福。一家人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身后是蓝天白云。身旁柳树的枝条被风吹得飘荡起来。

照片上的夏颖年轻漂亮，赵鸿基英俊潇洒。儿子坐在爸爸妈妈中间，裂着嘴笑，露出四颗小门牙。赵鸿基和夏颖的脸上，也绽放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那时候，他们都是市城建局的普通职工，他在项目部，她在档案室。

工作稳定，待遇可观，夫妻恩爱，孩子聪明。生活是如此的顺心如意。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丈夫却不满意现状。他有自己的宏伟目标。无数个夜晚，她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听他分析单位的人事关系，讲自己的职业规划，憧憬美好的前程。讲到精彩处，两人兴奋不已，搂在一处，免不了又是一番恩爱。

夏颖包揽了全部家务，教育孩子照顾老人，全心全意做贤妻良母，支持丈夫往仕途发展。

赵鸿基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几乎都用在交际上。起初，他只能做某领导的跟班。端茶、倒水、接来送往。时间一长，领导看他老实可靠，随叫随到，终于接纳他进入圈子，提拔他做了副科长，两年后升为科长。

丈夫有了一官半职，夏颖在同事面前也有了地位。父母亲逢人就夸女儿女婿有本事，哥嫂、弟妹们缠着丈夫找项目做。周围有人开始有意接近他们。有不少人上门送礼。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但是，总是别人送上门的！以前可是常常往外送的！

有时候，丈夫会带她参加聚会。无非是让她去伺候、奉承那些领导夫人。夏颖倒也乐此不疲，得心应手。全力以赴配合丈夫。

丈夫终于爬上了城建处处长的位置。家里的生活质量，随着丈夫的升迁水涨船高。来家里求丈夫办事的人络绎不绝。家里的保险柜装满了金银珠宝、名表等贵重物品，古玩字画堆满了一屋子。

有一次，一位矮矮胖胖的房地产老板深夜来访。手里拎了一只大手提箱。丈夫和来人在书房呆了好久。那人走的时候把手提箱拉下了。夏颖以为人家忘记拿了，想追出去叫人。丈夫不动声色制止了她。拿过手提箱打开一看，惊得夏颖倒吸一口气，眼睛和嘴巴都张成了o型，半天合不上：箱子里装满了一沓沓崭新的百元大钞！

那一夜，夏颖真正体验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是什么感觉！

03.

多年来，夏颖已经习惯了丈夫夜不归宿、周末不在家。当了领导以后，这种情况更加普遍了。

有一次，丈夫难得在家吃晚饭。夏颖做了几个拿手好菜，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吃饭。丈夫破天荒关心了一下儿子的学习。儿子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现在上初中了，还是班上的优秀班干部呢。前几天班主任来家里，对儿子也是赞不绝口。

丈夫高兴地拍着儿子的脑袋，“好儿子，有出息！好好学习啊！作为奖励，爸爸给你买一样东西。说说你喜欢什么？”

儿子惊讶地睁大眼看着爸爸，见爸爸不像开玩笑。羞涩地低头想了一下，偷瞧了妈妈一眼，小声说，“爸，我喜欢电脑。妈妈不给我买！”

夏颖一听，张口就要说什么，丈夫一扬手制止了她。“喜欢电脑？好！那就买台电脑奖励你！不过你要好好学习，不能玩游戏啊！”

“真的吗？爸？”爸爸笑眯眯坚定地点点头。儿子跳起来，手里的筷子都来不及放下，蹦到爸爸身边，在他脸上狠狠啄了好几口。“谢谢爸爸！我一定好好学习！”

十几岁的儿子，此时像个几岁的小孩子似的。兴奋得满脸通红。幸福不要来的太突然啊！

儿子酷爱电脑。最喜欢上学校的电脑课。好多次跟妈妈撒娇，要求买台电脑。妈妈每次都以影响学习为由推脱。没想到，爸爸竟然答应给他买电脑！他怎能不高兴！简直是欣喜若狂！

长这么大，儿子跟爸爸如此亲热，这还是第一次。赵鸿基有点动容。夏颖更是激动。她决定，乘今晚丈夫在家，心情也好，把憋了很久的心里话，掏心窝子地跟丈夫说一说。

饭后，儿子哼着歌去自己房间写作业了。夏颖收拾完厨房，切了两盘西瓜端出来。给儿子送去一盘。一盘放茶几上。

她坐在丈夫身边，用牙签扎一块西瓜递给丈夫，说：“老公，现在你也是个领导了，没必要再那么辛苦了吧？还常常出去应酬！在家多陪陪我和儿子吧？”

丈夫翻着报纸，半天不吱声。许久，头也不抬地说：“女人呐！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啊！”说着，扔下报纸去卫生间洗漱了。

夏颖愣了半响。打开电视。遥控器按来按去的，没有一个想看的节目。

丈夫洗漱完，直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夏颖很怀念以前的时光。夜里，丈夫搂着她，说不完的知心话。夫妻生活也如胶似漆。丈夫那方面的要求一直很强烈。

但这几年，他好像不感兴趣了。夫妻俩好长时间才有那么一次，每次他都有点应付差事。

夏颖正处在“如狼似虎”的年纪，常常独守空房，难免空虚寂寞，孤枕难眠。

这不是她要的生活。

她含辛茹苦辅助丈夫，希望丈夫出人头地，自己也跟着享受荣华富贵。但是现在，生活是锦衣玉食了，夫妻感情却越来越疏远。丈夫好像成了住店的客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常常好多天都见不着他的面。有时候打手机也不接。刚开始还解释一下，说在陪领导不方便接。后来干脆都懒得解释了。

今晚丈夫的举动，彻底伤透了她的心！洋溢在心头的柔情荡然无存。在丈夫的眼里心里，还有她这个妻子的位置吗？简直就是无视她的存在！她努力维护的内心平衡被彻底打破了！这就是她委曲求全、勤劳持家、辛辛苦苦换来的结果吗？

她浑身血脉喷涨，泪水夺眶而出。“啪”的一声，手里的遥控器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疯了一般冲过去一脚踢开卧室门，大吼：“赵鸿基，你什么意思！你当老娘不存在啊？”

赵鸿基愕然。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通情达理的夏颖突然发了疯。肥硕的身子堵在门口，满脸通红，涕泪横流，耸着双肩握紧双拳毛发直立，活脱脱一副泼妇模样。以前的小鸟依人、温婉可人荡然无存。

夫妻间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骤然爆发。

在自己房间写作业的儿子，思想抛锚到爸爸承诺的电脑上，正美滋滋地偷着乐呢。突然爆发的哭喊声吓了他一大跳。他急忙跑出房门，只见妈妈双手叉腰站在卧室门口，冲着站在卧室床边脸色铁青的爸爸破口大骂。

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见这阵仗，只能用大哭表示抗议。然而，两个吵红了眼的大人，如两只斗红眼的公鸡，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妈妈哭诉自己的委屈，痛斥丈夫的冷落，爸爸争辩自己的不易和为家人的付出。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接下来的无数次。

从那以后，夏颖不再隐忍。一逮着赵鸿基，就埋怨、发脾气、找茬吵架。赵鸿基能忍则忍，能躲就躲。逼急了就朝她吼、和她吵。“我多少年辛辛苦苦的，还不是为了你娘俩过上好日子？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日子过得太清闲太舒服了！没事找事！一天都不让人耳根子清净！”骂完转身就走。又是好多天不回家。

儿子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跑出去大哭，而是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活泼开朗的儿子渐渐变得沉默寡言。

长这么大，爸爸常常不在家，家里的事也基本不管。他是由妈妈一手带大的。对妈妈的感情很深，跟爸爸本来就有点疏远。现在不但更加疏离，心里还产生了隐隐的恨意。

青春期的孩子懂事了。他明白爸爸妈妈吵架是为了什么。也知道爸爸经常不回家，并不是在工作。他从爸爸身上闻到过女人的香水味。那香水味绝对不属于妈妈！他偷偷翻过爸爸的衣服口袋、皮包。

有一次，乘爸爸洗澡，他偷偷解锁了爸爸的手机。看见了爸爸和好几个女人很暧昧的聊天记录，还在手机相册里发现了大量各种女人的照片！

他小小的心灵震撼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事实！爸爸的形象在他心中瞬间崩塌，变得那么的丑陋、肮脏、下流！以前虽然爸爸常常不着家，在一起的时间少，有点生疏。但他内心是非常尊敬爸爸的，认为爸爸能做那么大的官，许多人上门求他办事儿，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是，现在，竟让他发现了爸爸见不得人的一面！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事情，如何再面对道貌岸然的爸爸！

他不敢告诉妈妈，怕妈妈伤心生气，找爸爸吵架。又可怜蒙在鼓里的妈妈，怕妈妈哪天发现爸爸的所作所为承受不了，彻底崩溃。他只能拼命压抑自己，把那些秘密深深埋藏在心底。

十几岁的孩子，正值青春懵懂的阶段。自我意识的觉醒，伴随着对社会现实的审视。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这个年龄段的很大一部分敏感的孩子无所适从，开始怀疑人生，走上极端。

赵凯就是这群不幸的孩子中的一员。

赵凯觉的，在外人眼里幸福美满的家庭，深埋着一颗不定时炸弹，说不定那天就会“砰”的一声爆炸！把这个家炸得家破人亡！

他整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晚上睡不着，就彻夜打电脑游戏、看淫秽电影。白天昏昏沉沉的，注意力不集中，上课打瞌睡。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有时候他索性逃课，去网吧上网打游戏看三级片。

夏颖整天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变成一个自暴自弃的怨妇，准备着随时拉开架势和丈夫战斗。哪有精力顾及儿子。

别看赵凯长得瘦瘦高高，一张大脸盘很是俊俏。初三的时候，结识了外校高年级的一名女生，开始谈对象，后来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女生的母亲气势汹汹找上门算账，妈妈才恍然大悟忽略了儿子。马上调动全身的细胞紧急应对。

女生的母亲被妈妈拉到一边咬了一阵耳朵根子，结果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滚回了家。第二天，妈妈偷偷带那女生去医院打了孩子。并给了那家人几万块钱了事。后来妈妈得意地说，一看那女生和她妈妈的穿着，就是个缺钱的主！哈哈，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