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看完了电影,六个小时看完原著。
的确是一代芳华。
严歌苓写那个时代的青春,碎啊,一边想着一边写,还要控制自己的记忆尽量说原话,她怕自己写的故事被某个当年的主人公看到,大呼一声“这是我啊!”,她又怕这个人看完了还不知道写的是谁,咕哝一句“那个时代真踏马混蛋!”她和冯小刚两个人合作,拼尽全力的想带人去看那个时候,总不是为了让我看过之后愤愤不平一句“林丁丁结局不够惨!”或是“好人的下场不够壮!”,可惜我能想到的是跟那个中越战争毫无关系的从我懂事开始听来的事,时间那么长了,记忆还很小心的留着它。
比中越战争早更多的时候,那场历史书上轰轰烈烈的为后世留了永远丰碑与烙印的抗日战争,发生在爷爷奶奶还小的时候,晋察冀里的冀地人民,在历史老师的讲述中挖地道,埋地雷,集结八路军,成为一个个暗中作战也暗中牺牲的烈士,而当我觉得历史因为它的不可逆性而把这些带的离我很远的时候,爷爷告诉我,奶奶的爸爸,那个我应该叫做外曾祖父的人,就是第一批未成规模的八路军里的一员,离开了有老婆和三个女儿的家,后来又离开了有这个家同时还有战场的人间,变成了今天奶奶银行卡里的微薄的烈士子女抚恤金和暑假我从村支书手里接过的印着“烈士子女”红字的薄薄的铝板,指甲划过去红字就会掉,村支书说拿回去让你奶奶钉在外面大门上,奶奶说不用了,就放在屋里吧,我把它立在钟摆已经停了好几年的挂钟上,挂钟还被我碰歪了。这样一块板还能代表什么呢?爷爷说这也是奶奶她们娘几个后来吃了几年凉饭落下胃病的罪魁祸首,那个时候没有儿子也没有顶梁柱的家撑下来就不容易。
都是爷爷说的,奶奶从来不讲。
爷爷还说,他小的时候能在二十多米的胡同这头远远看见那头走过的队伍,听说与我家两条街之隔的某个院子里日本人用枪打死了想从墙头上进去的八路军,而那个八路军,前不久还是村里背着筐拿着铁钩在路上捡起粪便回家施肥的农民。听的多了,后来我也做轰轰烈烈的梦,梦里大家在炮火中躲进我家后院老屋大皮箱下面的地道里,醒了偷偷的去看,觉得这么厉害的事情可不能被别人知道,最后看到的却是平平整整的砖地,连什么后来被填平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再后来,连这个地道都快变成了我的深深的记忆,不仅仅是想象之中闯进梦里救了许许多多人的地洞,变成了和外曾祖父、死掉的农民一起从爷爷嘴里讲出的童年。
芳华明明让我想到春天,却也让我想到《寂静的春天》,强烈的对比还不是那句诗一样的“凌晨四点我看到海棠花未眠”,海棠花,夕颜花,夕颜人,可是在源氏公子怀中被吓死的苦命女子?
有时候联想起来就无边无际,想着想着,又回到了电影里,看见女兵们围住一个低着头拿着湿淋淋衬衫的女孩,看过书才更知道这个女孩到底为什么自卑成这样,没看书的时候她倒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小学班上的那个转校女生,父母离异,继父酗酒,她妈妈把她“寄存”在姑姑家里上学,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也被姑姑掌管着,被几个女生孤立,被班上所有的男生欺负,穿对于那个年纪过分成熟也过分大码的裙子被嘲笑,和姑姑要不到5块钱买校门口的盗版卷子,没有课本,我们班上的女生人生中第一次抄书就是轮流抄语文课本给她,抄书的白纸也是我们自己买的,这些都和何小萍多么的像啊!我猜她后来会不会记得这些?没有上完一学期就辍学的她,再见到时在路边捡破烂的她,后来从我们的生活里再也没了踪迹的她。我没想到我能记住她这么多年,她被欺负时的低头,不反抗,自卑,委屈,过早尝这人生苦涩的怨恨,还是脑海里的高清画面。当年帮过她欺负过她的人现在在全国各地上着大学,也或者上着班,可能没有几个人还记得她某一天偷偷在生锈的铁门后面用粉笔写下的几个名字和“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对于电影版的芳华,开始是铺天盖地的称赞,后来慢慢被挑出瑕疵,直到上映后有个别人真的在很认真的批评它的情怀,仅剩的情怀,它的出现,让我们痛恨那个好人没好报的年代,痛恨高干子弟、背叛、出卖,痛恨好人变坏的代价远远高过他做的所有好事,除此之外呢?可是至少它很轻易的骗了大把眼泪,也让人们在眼泪里忘了去想拍出来的时代到底在表达些什么,的确相比之下,更愿意在严歌苓的笔下感受微不足道的他们气若游丝地活在时代变革中的青春,那才是芳华,爱不上也恨不起的几十年,在回忆里上了色的黑白年代。
如果要我说,永远还是凭借想象力演绎的故事更能表现一个作者的意图,把作者伏案写作时脑海里的记忆、场面、情绪通过薄薄的纸张、小小的文字传输到万千读者的脑海里,像红楼梦里偌长的街和偌大的府邸、三体中漫无边际的太空舰队、百年孤独里把小金鱼一遍又一遍反复烧制的无聊与孤独,这才是书籍的作用,在这种传输中出现的美丽偏差就是“一千个读者眼中的哈姆雷特”。
到这里感觉自己真的开始像个长满白发老态龙钟的老人一样,佝偻身体坐在胡同口晒着太阳,说什么都慢吞吞的,说完后闭上眼睛,也不等着听我说话的人做什么反应,就兀自去了梦里,回到一个90后应当生龙活虎的存在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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