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個人張灯结彩
—壹—
“下学期学费二十四块八你家里给你拿不？”
“下学期我，不上了。”
“咋不上了？”
“他家催着过门呢。”
“这么早你就嫁了？”
“反正，早晚也要嫁。”
二十四块八的学杂费
王燕扑哧扑哧地跑回家里，额头上的刘海就要被风吹到了后脑勺。弟弟们开心地抱着新书包跳起了舞，一直跳到了门外。
“大瓜二瓜的新书包花了12块钱，旧书包换了1块5。面粉和大米是政府发的，20块钱的土豆也才吃了一尺深，爸爸每两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为啥让他俩上就不让我上学？”
王燕拿着纸和小笔杆紧紧跟在母亲后面。在此刻，狭小的厨房却突然像体育场一样，王燕和母亲来来回回地跑来跑去。
“你是个女娃，学也是给别人上的。”
“我给我自己上的。”王燕大声的和母亲质疑，声音盖过了门外叽叽喳喳的大瓜二瓜。
“妈，你都有钱给弟弟们买新书包，为什么不让我上学？”
“因为没钱！你不是给自己上的吗？自己想上，就别指望别人，指望自己吧。”母亲扔下手中的抹布抱着咸菜罐子走开了。
王燕就坐在门槛上，看着附近几处灯火的人家，越觉得身上有些凉。一阵吹来的凉风轻轻打在她的脸上，又顺着衣袖藏进胳肢窝里，王燕的嘴角开始微微上扬。
“王老师，你的那支笔不是坏了吗？我这有只新的。”
“是嘛王燕，你还想着老师呢。”
“呐，王老师你看，好看吧。”
“这笔 多少钱买的？”
王燕停下了上扬的嘴角，捋了捋额头的碎发。
“王燕，跟王老师说实话。”
“一块七买的。”
王老师拿着笔看了看，又看了看王燕。
“这笔我要了。”
“真的呀？王老师，那我2块卖给你吧。”王燕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大叫着蹦了起来。
“不过，这笔值5块钱，我给你5块。”
“真的吗王老师？我不用找你3块钱了吗？”
王老师点了点头，替王燕把额头上不小心蹭上的锅灰擦了擦。
—贰—
“誒王燕她妈，这事成了别忘了请我们几个吃喜糖呀，哈哈哈”
“对对对，还有我。”
“别担心，这俩准成。”
“行行行，成了请你们吃喜糖。”王燕她妈被一群妇女围着要瓜子吃，担心的眼神瞅了瞅屋里的王燕。
“你不要脸，那么小就想着娶媳妇。”
“你也不要脸，那么小就不上学要嫁人。”
“我是要上学的，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我也不会娶你！”
屋子里的王燕和那男生开始了沉默，两人隔得老远也不愿瞅对方一眼。“誒，你一会就跟她们说，我不愿意嫁给你。”
“我才不愿意娶你！”
“是我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
“诶，你多大？”过了好久，胸前戴着红花的男生慢悠悠地询问王燕。
“13岁”王燕头也不回地说。
“可她们说你已经15了，怎么会13？”
“我虚岁15，周岁13。”两人又是沉默无言，仿佛内心都有自己的心事和无奈。
“妈，我不会嫁人的，我要上学！你别想着让我嫁给他，我才13岁！”
王燕她妈盯着王燕的脸，看着和自己长的很像的闺女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行，那二十四块八的的学杂费你自己挣吧。”
上学之路
—叁—
“妈，鸡蛋我拿去镇上卖了。”王燕收拾好篮子里的鸡蛋，轻轻盖上一层布，揣着篮子走到了村口。
“大爷，呐，这是5块钱，等回来的时候再给你剩下的5块。”王燕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张的1元钱，用粗糙的手指捻了捻。
“小姑娘你别瞎起哄了，这些有钱的户还坐不上车呢，你还是回去吧。”
“别呀，大爷。我就想去镇上把我的鸡蛋卖了，赚到钱交学费的，您不载我，我真没有办法去镇上。”王燕紧紧挽着大爷的胳膊，大爷无奈地摆了摆手，王燕开心地跳上了车子。
“鸡蛋喔，自家养的小鸡孵出来的。”王燕蹲在马路中间叫卖着鸡蛋。
“闺女，这鸡蛋多少钱一个？”
“哦，大妈，3毛钱一个。你要几个吗？都是我们自家养的小鸡孵出来的。”王燕掀开盖在上面的布让大妈挑选。
“诶让让，前面的快让让。”一个骑着三八大杠的男人停在了王燕的旁边，车子被后面的人猛地碰了一下，那人的脚一下子踩到鸡蛋篮子里，还使劲踩了踩。王燕慌了，看着篮子里的鸡蛋全成了黄澄澄的鸡蛋液，心里崩溃了。
“喂，你别走，你赔我的鸡蛋。”
“你个丫头，你想干什么？我没让你给我擦鞋就够好了，你知道我这双鞋值多少钱吗？你一篮子鸡蛋也不够我的擦鞋钱。”
“不行，你踩了我的鸡蛋，你要赔给我，你别走。”王燕紧紧抱着车子的车轮，不肯撒手。
“你个丫头片子，你想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开，快滚开。”那人说着用脚踢开了王燕，王燕一个踉跄，抱着一篮子的鸡蛋液倒在地上。鸡蛋液顺着篮子流出来，腥腥的味道一会儿就全笼罩在王燕的身上。
王燕用袖子擦了擦要流出来的眼泪，用布盖住篮子里残留的液体，慢慢站起来走了。
“大哥，你们这招工吗？”
“招呀，不过你肯定是不行的。”
“我怎么不行？你别看我是一个女子，可我力气大着呢，这活我可以做的。”
工地的小工把队长叫来了，队长瞅着面前这个弱小的小姑娘。黑黝黝的皮肤，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额头上不听话的几根碎发，因为天气的炎热，紧紧地趴在额头上。
“小姑娘，你多大了？”队长摘掉肮脏的手套，又提了提脚上那已经开嘴的布鞋。
“16了，我已经成年了。”
“那行吧，你就留在工地上做饭吧，和那个老婆婆一起，跟她打下手。”
“谢谢您谢谢您。”王燕激动地深深鞠了一躬。
—肆—
“王燕她妈，你还记得吗？你当初因为下学就蹲在路口哭，一直哭到天黑。王燕这丫头脾气像你，倔的不能行。”
王老师站在王燕她妈身后，手里攥着那只笔，深深叹了一口气。
王燕她妈停下了手里的活，开始回想着自己没钱上学，蹲在路口哭的样子。
明天就是三花出嫁的日子了，也不知道王燕能不能赶回来，要是不能，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上三花这个姐妹了。
三花要出嫁
三花要嫁人了，她妈把她卖给了一个傻子，她以后就要和一个傻子丈夫过一辈子了，她再也不能上学了。
三花的婚车开得很慢，三花穿着一身红嫁衣坐在车上很是漂亮，旁边是她妈妈，一直拽着她的手。三花就望着自己生活的地方，和王燕一起下学的小路口，她们还会悄悄躲在路口处吓王老师。把王老师吓得车子都要栽倒在地上，然后一起开心的大笑，一起背书。
“王燕怎么还不回来呀？”
“王燕她妈别急，王燕知道三花今天出嫁，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这孩子。”王老师站在村口紧紧攥着那支笔，看着三花的婚车马上要出村口，可王燕怎么还不回来。
“老板，那只笔多少钱？”王燕急急忙忙跑进小卖部，指着那唯一的一支笔。
“一块五。”
“老板我要了。”王燕拿着笔一路大跑，她怕再也见不上三花了，怕三花嫁过去连一支笔都没有，怕三花一辈子就这样后悔。
“三花！三花姐，我在这！三花你等等我。”
“王燕，三花以后不能跟你玩了，你快回去吧，听话哈王燕。”三花的妈妈拽着三花的一只手，大声回应着王燕。
“三花姐，给你的笔！三花！”
王燕赶上了三花的婚车，两人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一点点靠近，直到把笔送进三花的手里。
三花看着手中的笔，王燕看着越来越远的三花姐，王燕慢慢停下了脚步，跌坐在地上。
“王老师，王燕不会有什么事吧？这三天没回来了，不会被人骗了吧？”
“王燕她妈，你别急，王燕这孩子肯定能回来的，我相信她。”
这时村口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隐约能看到几根头发紧紧站在额头上。王老师知道，这是王燕回来了。
王燕跑到妈面前，把紧紧攥着的小手张开，小小的黝黑的手里是几张票子。
“妈，学杂费二十四块八我挣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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