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一棵芦苇，满头白发垂向大地

（女月亮拍于故乡）

慢慢弯下，腰身

奶奶是一棵芦苇

满头白发，垂向大地

奶奶想不起，背驮了多少年

更记不清有多少个冬

看不见头顶的天

太阳很好地升起来

光亮，白土布那样搭在墙上

奶奶撂下梭子和线团

走出屋门，牵上她的羊

风，停了

奶奶和一棵芦苇站在一起

芦苇的根很细，奶奶的脚很小

奶奶努力地抬起头，望村庄那边的村庄

风声还在河那边

麦地那边树林那边摇晃

站了这么久，芦苇的心很空荡

奶奶转过身数她的羊羔

老大，老二，老三

午后，奶奶蜷在藤椅里做了个梦

院门吱呀

爹来了，娘来了

远嫁的闺女也来了

奶奶急忙起身，迎出去

是风，是羊

一把弯了多年的弓，忽然松开弦

奶奶忽然很直地伸开腰背

倚住门，大笑

老泪，纵横

是时候了

天昏下来，奶奶戴上花镜

把织好的白布浆洗，染黑

做成新鞋，穿在脚上

羊羔大了，草垛矮了

苇塘化了，织机累了

奶奶撂下手中的活计，走出村庄

阳光依旧很好地

搭在老屋的墙上

起风了，门响了

奶奶的早春没有来

一棵弯下腰身的芦苇，是我的奶奶

满头白发，垂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