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题记:只有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这是马丁·海德格尔说的,但这样残酷的经历,我还是希望人们不用过早体验,死别之苦,若非必要,随行而感,随感而应好了。
最近几天是填志愿的日子,梓烨说过,她在群里时间多,就代表心神不宁。其实我以前根本没关注过她,她很少在家长群聊天。但高考后她变得活跃了起来,估计就像她自己说的,等分数填志愿都让她心神不宁,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梓烨都是说一些安抚或者励志的话,而且我发现她的观点与我的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因此她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今天她竟然跟浩爸辩论了起来,主要是因为浩爸说中医之所以式微是因为西医是更优秀的医学,然后激起了梓烨本就不安的心贼。她一改以往低调温和的样子,毫不客气,又有理有据地跟浩爸理论了起来。
我只是笑笑,没有参与这场让我的心生痛的辩论,不管西医好还是中医好,我认为最好就是别生病,特别是别生重病。只要生了重病,不管医学怎么优秀,对于病人及病人的家属无异于一场炼狱的修行。看着桌面上我小女儿丹灵的一张如向日葵的相片,我的思绪随着他们俩的辩论飘向了8年前那段让我窒息的日子。
原本活蹦乱跳的女儿丹灵突然在学校晕倒了,在接到老师电话的时候,我丢下所有的事情,疯了一样冲向了学校。在我看到她时,丹灵的一张小脸苍白无色,但还是微不可闻地喊了一声妈妈。我那紧绷的心弦才得以放松,看到她醒来,天上的太阳才有了温度。
不管如何,无端端晕倒,我还是带着丹灵去了本市最好的医院进行确诊。病向浅中医,我一直都深信这个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警句。更何况是自己的宝贝绵软的小棉袄,我怎么舍得她遭罪。我猜可能是着凉了,感冒了,不然一向健康阳光的丹灵怎么会晕倒。
我直接挂的是儿科急诊,医院似乎从来都是人满为患,但我说明了情况后,护士姑娘给了我个绿色通道的号。10岁的丹灵在看到妈妈后,似乎精气神也回来了一些,拉着我的手慢步走向医生诊室。看着她苍白无色的小脸,我真是心疼得希望病的是我。医生望闻问切后,也量了体温,如常地要抽血化验,做了心电图,都是常规程序,我带着丹灵一一做了之后就坐在椅子等结果。
丹灵无力地趴在我的大腿上,连那灵动的大眼睛都似乎变得无力起来。刚量的体温是39℃高烧,这是感冒的征兆,医生为了降温做了滴鼻的处理。可现在必须得等各项检测结果出来才会有进一步的治疗。我除了轻轻揉着丹灵的小脑袋,却再也不知道可以做点什么。
正在我心急如焚时,一个护士推着一个轮椅走过来说:“请问你是丹灵吗?”
“是的,她是丹灵。”我顺口就答了。
“请跟我去住院部,医生安排紧急住院。”
我的心不由得收缩了起来,问:“感冒发烧需要住院?”
“按医生初步诊断,丹灵是免疫系统疾病,需要马上住院治疗的。”
听到这个,我有点懵,怎么成了免疫系统疾病啦?
就这样,我灵动的女儿开始了住院,我忐忑不安地把情况告诉了老公,忍不住在电话中就哭了起来。护士直接给女儿戴上了输氧管,可能是累了,她在病床上缓缓地睡去。老公来了没多久,医生也终于给我们说明了情况,他们怀疑女儿患的是重症肌无力症,之所以晕倒是呼吸受阻,血氧不足所致。但为了进一步确诊,还需要一系列的检测,为了安全起见,必须住院。
对于我来说,医生所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呼吸受阻四个字让我如晴天霹雳,我靠在老公身上才不至于摔倒。我们只能听医生的,只是我不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最终还是确诊了“重症肌无力”。我也因此在网上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对这个病从陌生到熟悉,各种护理注意事项都了然于胸。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女儿却未见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我问医生这是什么样的病情,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时,医生说的话。他很遗憾地说:“先吃药,激素加量,血浆置换,没有别的办法,最后就是开刀,如果开刀也无法解决,就没办法了。”虽然医生没有再说什么,可我懂没有办法就只能是等死。
可如果手术也无法确保孩子生命无虞,作为母亲我又怎能接受那小小的已经接满了各种仪器针管的身体再遭苦痛?我抱着女儿半天没有再说话。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我走到病房的窗边,看着远处西江的水浩渺如烟,可为啥不能带走这人世的病痛?
女儿到后面,吃了药之后更是反胃呕吐,小脸已经如苦瓜干一样,原来如太阳花般盛开的样子再无影踪。甚至已经不能和我进行最简单的交流,医院已经接二连三地给我下发了病危通知书,然后又一次次地用心挽留住那小小的生命。
我不记得住院多少天了?在又一次抢救过来后,丹灵又回到了病房。我那屡被炼狱炙烤过的心仿佛已经没有了感觉。看着窗外高悬于空的明月,15楼的窗外空旷明晰,远处西江的流水哗啦啦地拍着岸边,对我仿佛是一种召唤。再看看病床上瘦骨嶙峋生气渐消的丹灵,我竟然有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力气。“孩子,妈妈和你一起跳向这无垠的夜空吧,这样病魔就再也无法折磨幼小的你了。”
那一瞬间的我没有了心疼,没有了牵挂,我慢慢摘下女儿身上的各种接头,害怕每一次碰触都会增加她的苦痛。可我口中却喃喃地说:“丹丹,再忍耐一下子,就不痛了。”在我动手要摘掉输液管的时候,女儿睁开了眼睛,疑惑又无力地看着我。
我仿佛被雷电击中,浑身打着冷战。我有什么权力帮她选择生死?这么辛苦,她都积极配合着医生治疗,我凭什么如此懦弱,懦弱到寻死,懦弱到不给这仅仅10岁的年华再见太阳的机会?我是疯了吗?不,我不是疯了,我只是绝望而已。我嚎啕大哭,在这无眠的黑暗中,我差点谋杀了我可爱的女儿和我父母的女儿。
我的哭嚎引来了值班的护士和医生,他们重新把孩子身上各种仪器针管链接了起来。自然我老公也被星夜给叫到了医院,这种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了,医院将不可避免地承担连带责任,所以他们必然要采取行动的。
第二天,老公又跟我说起换医院的事,是的他之前就跟我说过,实在没办法,就换去本市的中医院。但我始终不接受,毕竟我们现在所在的医院就是我们周边最好的医院,连邻市都有大量病人不远千里地来这里求医问药。很多时候都是一床难求,如果不是丹灵当时的情况危急,我都怀疑我们拿不到病床。
可如今这种情况,丹灵住院以后尽管医生想尽了办法,不可谓不用心不用力,可如今丹灵连站立都不可以了,继续在这里医治下去,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头。
我的心已经如那筛子,千苍万孔。看着老公已经愁白了的头,他是那么爱丹灵,这段时间何尝不是倍受煎熬,如果可以,他一定是第一个愿意替代丹灵受尽这一切折磨的人。
还有闻讯赶来的家公家婆,还有我的父母,他们都仿佛被抽掉了生命力一般。我真希望这种折磨快点结束,也许换个医院换种治疗方案会有用呢?而且已经这么糟糕了,还可以糟糕到什么地步?
我握了握老公的手,说出了我同意换医院的想法。老公马上联系医生办理转院手续,两边医院在友好的协商中很快就达成了转院的协议与及注意事项。事不宜迟,我们在医院安排的120救护车的护送下离开了呆了数月的医院。
只是我的心绪没人可以理解。丹灵是走着来这家医院的,却是躺着离开。我无力地想寻找到一个地方可以借力,掺扶我这副已失魂的躯壳,可内心依然忍不住祈祷中医院的医生可以妙手回春。救护车尖锐的呼啸声盘旋于清冷的清晨,冬天来了,春天也近了吧?我看着在病床上安静默然的丹灵,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两家医院都在一个区,一家在北边,一家在南,很快就来到了中医院。而我的家人们早已等候在那里,因为救护车里只有以母亲的身份随行的我。来到中医院,也得到了医院的重视,经过会诊后,主治医生用着非常平缓的语气跟我说:“不是恶疾,配合治疗,按时喝汤药,性命无虞,但是见效过程缓慢,急不得。”
我听了医生的诊断,如蒙大赦,轻轻地又用力地把孩子拥入怀里,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激动,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甚至连向医生表达感谢的话都忘了说。这个时候我是觉得自己是万幸的,幸好前天晚上还保留了一丝清明,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丹灵住进中医院后,却是如主治医生所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却没有再收到来自医院的病危通知书。按医生说,丹灵得的是痿症,需要固本培元,扶正袪邪,于是汤药,推拿,针灸,拔火罐,药浴……等等我以前只是在武侠小说看过的疗法,都一一搬到了我的面前,我从忐忑不安到笃信中医,也是丹灵从无法站立在生死边缘徘徊到可以自己站起绽放如花笑颜的过程。
那一年,我已经习惯了“家—医院—单位”的三点一线。我永远都记得那个瞬间:有一天我下班后来到医院,在电梯口,看到丹灵居然能扶着墙站在那里等我,那个卧床治病,肢体无力,几经生死的小女孩儿,就借着墙的力气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匆匆而来的我。
那一刻,我懂了什么叫涅槃重生。那一刻我特别想给主治医生跪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诠释我心中所有的感恩,才能表达女儿重生给我的震撼。那天不久后,住院一年的丹灵又走着回家了。
8年过去了,丹灵依然还需要定时喝中药,可她除了喝汤药调理身体,其他一切就和未患病前一样,今年也参加了高考……
看到梓烨还在和浩爸为中医与西医谁更优胜激烈地辩论着,我轻轻地笑出了声。我很想告诉他们:健康最优胜。如果万一不幸遭遇了重病,别放弃,现在不管中医还是西医都有了更好的发展,千万不能轻言放弃,只要不放弃,就有希望。
可看看他们那个辩论的劲头,那何尝不是健康阳光的证明呢,只要健康就好,其他无关对错。只有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这是马丁·海德格尔说的,但这样残酷的经历,我还是希望人们不用过早体验,死别之苦,若非必要,随行而感,随感而应好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