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成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诗说:
红颜未老恩先绝,长信宫灯夜夜明。人皆盼富贵显荣,却不知帝王家最寡情。寻常夫妻犹得白首偕老,而作为帝王妻妾则时时有喜新厌旧之患。合欢扇也只能用在夏季炎热时,就像后宫的佳丽,能得到帝王眷顾的也只有几年到十来年。花信年华之后,便算是年老色衰,从此夜夜独伴宫灯而眠。
注:
诗为汉班婕妤所作,五言诗成熟的标志之一,亦是五言宫怨诗的开山之作。诗清新和平,有《诗》之遗风。是以清人沈德潜在《古诗源》中标注:《绿衣》诸什,此其嗣响。“诸什”即诸多篇章的意思。诗经《绿衣》多传为宫怨诗,所以沈德潜用来比较。
至于明人陆时雍《诗镜总论》“斑婕妤说礼陈诗,姱脩嫮佩,《怨歌行》不在《绿衣》诸什之下”云云,参考一下便可,不必细看和当真。这本书其实就是一个读死书的人写的书,一些表面言论还可看看,涉及到深层次的东西则一地鸡毛,不得要旨。比如他评《孔雀东南飞》,明显违背“知人论世”的基本条件,在那里意淫。且言论明显不懂诗的发展和演变,而墨守成规。犹唐人以格律而病汉诗,不亦谬哉!由此可窥见,明八股对文人思想之禁锢。诗的发展和演变,在栏目总论《诗说》里已说得很清楚,这里就不再赘言。
背景故事:
班婕妤大家可能不大熟悉,但如果说班超、班固和班昭,应该有些印象,她正是他们的祖姑。
班婕妤初为汉成帝所宠,后赵飞燕姐妹入宫,专宠遂转移。赵姐妹性奸狡凶残,又兼淫荡无廉耻,曾以巫蛊之说祸及班婕妤,好在成帝还不算太昏庸,没有罪及她。她怕为她们所害,遂请求移居长信宫侍奉太后,乞求能避难。这一去,其实就等于打入冷宫。后成帝没几年就挂掉(据野史记载,是赵飞燕姐妹喂他食用大量的壮阳药,纵欲过度而死。),班婕妤请求为帝守陵,一年左右也跟着离世。此女可谓古之奇女子!重情重义,文修德备。得妻如此,胜过阴丽华!
综述:此诗之所以定调为五言宫怨诗开山之作,抛开《绿衣》宫怨之外,有文载实者,则其为滥觞。南北朝人多言两晋诗风宗曹氏父子,实不知有班婕妤。以物喻人,人物融合无间,后世虽仿而未有及者。至于“譬如朝露”、“呦呦鹿鸣”等句,或言宗于《诗》,得无效于此乎?虽然,犹有痕迹,则文力未逮。至如《七步诗》虽融情于物,而尤欠端正。《白马篇》首,则出其父之上。逮及隋唐,则宫怨诗盛,篇什繁多,今摘二三对照阅读如下:
长信秋词·唐·王昌龄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高殿秋砧响夜阑,霜深犹忆御衣寒。
银灯青琐裁缝歇,还向金城明主看。
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
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
长信宫中秋月明,昭阳殿下捣衣声。
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
注: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一句,读之能不为泣下乎?
春怨·唐·刘方平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注:春来花开一年复一年,只是从前一起看花的人,早已把我忘记。他喜新厌旧是如此的快,而今只闻新人笑,哪能听到旧人哭?不知何时,我已经有些害怕看见花开。春花烂漫,我忍不住就想起他——我的夫君。然而,越是想念,越是让我肝肠寸断。自古帝王多寡情,如有来世,愿不生入帝王家!而今世,我只能困守空庭,任梨花满地,不敢开门看一眼……
行宫·唐·元稹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注:“白头宫女”四字,读者能无感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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