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一期“城市”主题写作

（一）

水烧开了，水从壶口溢出来，滴落在滚烫的电磁炉面板上，“嗞嗞”作响。

为了让水烧开，烧透，艺华任由水在作响，忍受跳动的恐怖刺耳声，仿佛忍受心里的煎熬，那么揪心，那么令人心惊肉跳。

烧开水时，艺华将水壶灌满水，总想多烧点开水，方便一天的喝水量。她对老公的爱，也是这样，总想对他好些，能换回他对自己更好。

一切仿佛事与愿违，看似老实巴交的老公，却像多数男人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难道天下乌鸦一般黑？猫儿都爱偷腥？艺华问着自己，有点混沌，有些失魂若魄。

那封无意中发现的信，信中的那些字深深刻印在脑中，宛如锥子般刺痛心房。

喝完酒，师妹，扶着她回家，对她的感受……这一串的字像一张张年轻的笑脸，充满讽刺感，让艺华无处可逃，深陷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终于听到水壶“嘟嘟”鸣笛，水烧开了，艺华快速关了火，心率终于回归平静。

倒了杯热水，艺华坐在椅子上，透过玻璃窗，看见颗颗水珠敲打到玻璃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连续几天的阴雨连绵，艺华好像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心情与天气同频道，不管如何都开心快乐不起来。

艺华突然想好好洗洗身体，抛弃烦恼，换回曾经快乐无忧的自己。

镜子里出现不再年轻的一张脸，艺华心里一阵刺痛。她不愿意照镜子，不愿意面对已老去的年华，自欺欺人地生活着。

“拥有颗年轻的心，就拥有美好的生活”，这话连鬼都不信，何况是人。

在淋浴喷头下，她任由水从头淋到脚，仿佛可洗净无尽的烦恼。

艺华往手上滴上几滴沐浴露，游离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胸部，她突发奇想，用一只手握了握。多年前，自己最满意的地方，只有双手才能握紧，而如今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失望好像冬天里的雪珠，“咻”地钻进暖烘烘的背，一股透心凉升腾出来，冰冻了心情。

镜子里原来让自己骄傲的身材，早被嘴馋和不运动蹂躏畸形。没了当年的风采，她只能用外表麻醉自己，安慰自己。

在卫生间冲洗时，氤氲的雾气，镜子里若隐若现的自己，一阵浓厚的伤感涌上心头，她想起嚼完剩下的甘蔗渣，自己就像甘蔗渣，变得一无是处，特别令人寒心。

不知何时开始，艺华突然发现自己的热情不知去哪，面对老公压根儿提不起兴趣，像机器人一般任其摆布，纯粹为了应付他。

想象的美好，只有在如梦如幻小说里才出现。也许，美好的郊外可以激发自己的欲望；也许，狭窄的汽车空间，没尝试过的感觉会让自己兴奋不已；也许，置身蓝天一样纯净的海洋，内心会生出一丝刺激的想法……

左手握右手的感觉，早已让人失去激情，除了满地鸡毛的生活，毫无浪漫之言。

艺华心情低落，仿佛自己的人生失败得一塌糊涂。

（二）

人到中年，艺华原本白皙又透着红润的脸庞，早已消失匿迹，蜡黄皮肤写满岁月的无情。黄皮肤昭示衰老，素颜的她不加修饰，更加显老。

不知何时，白头发像蜘蛛结网一样，爬满了发顶，不堪入目。

自从有了孩子后，艺华没有了自我，心思全部交给工作和孩子，甚至把老公置之度外。

老公经常生气地说，你把我当空气吗？我得不到孩子一半的爱。

艺华想不通，自己洗衣、做饭又做卫生，连餐后水果都切好给他们吃，这样伺候还不够？老公为何有这么多怨言？

而今，老公却堂而皇之，移情别恋，将她这个结发之妻打入冷宫！

从浴室出来，艺华头发湿哒哒的，顺着脸流下来，不知是泪水还是水滴，滴入口中，咸咸的味道。

一阵冷风吹来，艺华打了个寒颤，全身冰凉。

要不要跟老公摊牌，像泼妇一样质问他？

艺华平日像绵羊一样温顺，又像柿子一样随人拿捏。她不愿意成为毫无素质的泼妇，这样会让老公，连自己都看不起。

另外，仅有一张纸就能断定老公出轨？按她的智商，一定会被老公三寸不烂之舌，批判得一塌涂地。

艺华手持吹风机，边吹头发，边思考。吹风机里跑出来的热浪，吹拂着脸，有点烫人。艺华仿佛从冰窖里被人拉出来，全身有了些暖意。

还是先找闺蜜灵子商量一下对策，两个人的智慧总会大于一人的智慧。

艺华下定决心，准备先按兵不动，寻到好办法，找到确凿证据，再处理。

艺华心情不好，就想狂吃，把不好的心情用美食填补。她发出微信，邀请灵子明天一起吃海鲜自助餐。

灵子秒回她的微信：哇喔，明天有海鲜大餐吃，开心！比心！

艺华来到卧室，已是凌晨，老公依然还在外面。

面对空荡荡的卧室，艺华一阵心酸，寂寞的夜如此漫长，宛如独守空房般，特别孤独。

艺华经常半夜醒来，发现老公依然没在身旁，打电话问他，回答：加班，打麻将，应酬……他总有千万种理由。

有时半夜，老公满嘴酒气地回到家，艺华睡眼朦胧地接受他亲密动作，像僵尸一样，处于被动状态。

原来生猛的老公，变得对自己烦躁不安，他常常自己独孤前行，在冷冷背对她时，用手满足他自己。

老公抖动的身体，像筛米样子。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艺华眼中噙泪，心宛如沉入无尽头的海底，挣扎着，苦不堪言。

“自己是废物，冷血的人？”

每次这样的境况，她心无奈又冰凉，蜷缩在被窝一角，她像寒夜徘徊独行的人，从头凉到脚，背脊凉飕飕的。

这样的隔阂把原本亲密无间的俩人，冷冷地互相抛弃，她难过得仿佛跌跌撞撞行走在沙漠中，迷失自己。

对于这事，艺华羞于质问老公，也张不开口向灵子哭诉。她压抑住情绪，放在心上，发酵，发酵成酒，越压抑越浓烈，成了烈酒，直至焚烧自己。

此刻，艺华特别渴望能喝下真正的烈酒，一醉方休，忘记所有的烦恼。

（三）

反正也睡不着，艺华拖着绵软无力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找酒喝。

平日，艺华从不喝白酒，那浓烈的味道，呛鼻子，她一闻就难受。舌头一舔，好像触电一样变麻了，没有勇气下咽。

酒柜里摆满各种各样的酒，洋酒，红葡萄酒，白葡萄酒，黄酒……

艺华只想喝度数高的白酒，能麻醉自己，倒头就睡，不再胡思乱想。

在酒柜里，过年喝剩下的半瓶茅台站在众多酒中，显得鹤立鸡群，艺华一眼相中。

节约习惯的艺华，也不顾酒的贵重，打开酒瓶盖，找到一口杯倒满。

茅台酒的味道没有其他白酒那样辣，艺华能接受这种酱香味，关键是度数够高。

“咕嘟”一口闷，一小杯喝下去，有点呛，艺华压根儿没尝出特别的味道，只感觉胸口热乎乎的。

不胜酒力的艺华，没一会儿感到后脑有点发懵，脸涨得通红，踉踉跄跄地走回卧室，倒头就睡。

梦里，艺华身处一房之内，四面皆是墙，用力拉门把，无法打开。她像只被困的野兽，狂躁不安，狂叫不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开一扇门，没想到，是扇封闭式窗户。她抬起脚，用力踹，终于开了一条缝隙。

从缝隙一看，下面是好深的悬崖，艺华胆战心惊，压根儿无法逃出去。

艺华抬头看到另外一道门，上面有扇小窗，露出一道口，她仿佛见到曙光，开心极了。

“老公，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她冲着小窗，往外直呼叫。

艺华的呼喊声唤来老公，见到他走过来，她的心终于安稳了。

艺华惊醒，伸手一摸，朦胧中摸到老公的手，紧紧抓着，抱紧了老公。

据说贵州茅台不上头，第二天，艺华醒来后很清醒，没什么感觉，头也不会疼。

飘荡着海鲜腥味的自助餐厅里，不施粉黛的艺华撞见时尚靓丽的灵子，好像灰色在红色面前失去色彩。

灵子蹬着粉色高跟鞋，娉婷袅娜，身材绝佳，气色特棒。艺华像一朵快凋零的花，毫无生气。

“艺华，你最近咋了？你憔悴衰老许多，到底有啥心思？”灵子看着艺华不一样的状态，关心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听到灵子说出关心的话，艺华眼眶不禁湿润，有点哽咽起来。

艺华肩膀因为哭泣抽搐，显得悲戚之极。灵子怜爱地抱抱她，送来一丝温暖。

接过灵子递过来的纸巾，艺华擦了擦眼泪，用力吸了口气，平稳情绪。

艺华一五一十，把自己在家整理卫生，无意中发现老公记录心情的纸张，那些文字，像鞭子敲打到身上，直至心里。

“师妹为我挡酒，她喝醉，我扶着她，送她回宿舍。我见到整洁宿舍，狂吐的女孩，心生内疚。她就是当年刚毕业的我的缩影……”

艺华对这些字记忆犹新，像钉子钉上板，无法从脑中抹去。

当时一看这些字，艺华像醋坛子打翻，酸得不行，满脑子是电视和小说里的画面。

出轨的男主，一个个都是爱偷腥的人。如果自己是男生，也爱年轻漂亮的女孩，也一样落入俗套。

艺华越说越气愤，眼泪再次不停地“扑簌簌”滚落下来。

（四）

听完艺华倾述完她的烦恼，见她情绪逐渐稳定，灵子原本紧绷的神经舒展开来，松了口气，开始自顾自地吃着海鲜美食。

斜眼一看灵子这种态度，艺华按捺不住不开心，泪眼婆娑，生气的地埋怨，“我这么难过，你还吃得下美食？没良心的妮子！”

“哟，哟，哟，你终于瞧见眼前还有我这个大活人！赶紧吃，把不开心用美食消除。”

灵子眼中带笑，看着艺华说道。

艺华赌气地拿起大螃蟹的腿，一口咬下去，好像是令人可恶的老公，咬着解恨。

“我跟你说，你这叫无病呻吟，胡思乱想！”

灵子一针见血，指出艺华的纰漏。

“你说，你是抓奸在床了吗？”

艺华瞪大眼睛，一脸惊讶，认真地听灵子说分析。

“现在这个社会，男人有情人很正常，如果大家都寻死觅活，那日子如何过？何况你这情人是子虚乌有！你能说你没对帅哥喜欢过？只要男人的心在你身上，对家庭负责，其他有啥重要？”

“我，我无法接受，如果老公背叛我，我必要离婚。”

艺华有洁癖，心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她心眼小，堪比针孔；她是个小女人，没有大肚量。

“离婚？你想过天真无邪的孩子没？他们那么小，要面对父母的离异生活，那孩子多可怜！”

艺华心平气和地听完灵子的话，觉得有点道理，只是心里的那道槛，很高，很难跨过。

“你呀，在这怨天尤人，还不如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让自己活得有滋有味，变得更好，才会吸住男人的心。”

灵子活得通透，艺华才明白为何自己与灵子一样的年龄，外表却如此不同。

“把你自己打扮漂亮，经常去运动，去爬山，去跳舞，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你将望见一大片森林，而不是一棵树。”

听到灵子剖析如此到位，艺华豁然开朗起来。

吃饱喝足后，艺华心情变得好多了，心头的那团乌云悄咪咪地散开，宛如拨开云雾见天日。

回到家后，老公还没到家，艺华开始捣腾自己起来，好久没做面膜，现在开始要保养。

为了改变自己，翌日，艺华把头发染成靓丽的棕红色。

头发染成时髦颜色，依然无法去掉老气。艺华狠下心，花钱办了张昂贵的美容卡，准备开始做脸，把青春留住，把老公留住。

“哇，金毛狮猴！”老公对艺华的改变很不习惯，看她现在的样子也不喜欢。

艺华听着刺耳极了，努力去改变，换不到老公鼓励。失落袭来，她像遭受冰霜袭击的植物，蔫了，垂头丧气起来。

日子像白开水般，过得毫无滋味，艺华又开始懒得改变了，又恢复死灰般的沉闷。

老公调了岗位，越来越忙，三天两头出差。

一开始，艺华很享受老公出差的日子，没他在身旁，压力小了，可以随心所欲地追剧，看小说。

“老公心仪他的师妹，只要女生一用情，他必定会飞蛾扑火般，迷失自己。我不喜欢老公出差，他与谁出差？孤男寡女一起出差吗？或者借着出差的噱头，做些肮脏的勾搭？”

因为有了怀疑，艺华变得患得患失。

（五）

还来不及胡思乱想时，艺华突然听到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亲爱的妈妈得了癌症，已是晚期。

原来健康的妈妈，却不知为何遭遇病魔的折腾。艺华望着骨瘦如柴的妈妈，眼睛红红的，强忍住，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痛切心扉之感，是如此真实，艺华好像心被蹂躏，疼到骨髓。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心潮湿宛如滴水般，艺华经常偷偷流泪。

老公常陪她去看望妈妈，陪妈妈聊天。

看着眼前老公微笑又熟悉的面孔，艺华心里滋生出许多感激。人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人陪伴是如此幸福和心安。

妈妈病逝后，艺华艰难过着日子，小心翼翼地包裹自己脆弱的内心，就像保护易碎玻璃，害怕一不小心，破损成碎片。

面对死亡，其他事都变得渺小如尘埃；不管是钱财，还是爱情，都显得轻如鸿毛。

那天中午，艺华累了，躺在床上睡着了。

“艺华，我体检结果非常不好！”老公哭丧着脸。

“什么？你体检结果不好？”

艺华听到老公对她说，害怕面对病灾，紧张难过，像背上重重枷锁，举步艰难。

“我已没妈妈了，我不要失去你！”

她哭得死去活来，仿佛天要塌下来。

“艺华，艺华！”

她听到远处传来叫唤自己的声音，张开朦胧的双眼，只见老公正坐在床沿，紧张又怜爱地望着她，呼唤着。

一转头，她发现枕头湿了一片。原来，刚才这一幕是梦中情景。

她仿佛心爱之物失而复得般，紧紧地抱着老公， 哭得稀里哗啦。

“你怎么了？做了啥噩梦？为何哭得如此伤心？”老公关心地问道。

“我，我做梦你不要我了，嫌弃我变老了，找小姑娘去了！”

艺华有所顾忌，不敢把梦中真实的情形说出来，趁机吐露出搁置心头，良久未说出口的话。

老公紧紧抱着艺华，真切地说：“艺华你真傻，你的想法太幼稚。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最爱的女人，不管你多老多丑，我都是最爱你的。”

听到老公说的话，艺华哭得更加伤心，困扰自己这么久的问题，没想到却是自己想多了。“庸人自扰，无中生有”，仿佛有道高墙，把自己困在里面，见不到阳光，心快要发霉了。

“艺华，你累了，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老公躺在艺华身旁，温柔地抱着她。

卸下自寻烦恼，艺华抛弃隔阂，带着轻松之心，枕着老公胳膊，幸福地抱着他，心里溢满爱。

艺华决定明天与老公带着孩子，一起到郊外晒太阳，顺便把心情晒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