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过无尽的沙漠，我们两个都有些精疲力尽，重新又回到虚空路上，仍旧有会有白影穿梭而过，有时候竟然会穿越过我的身体而过，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渐渐透明了一般，
天上不再是灼热的太阳，这里没有太阳，只有月亮，周围总是在无尽的黑夜，漫长且漫长……
走了不知多久的路，我们来至一片森林，周围都是参天的古树，他们与人间的树木不同，他们每棵树都有自己独有的情绪和表情，有的看起来慈眉善目，他们枝繁叶茂，像是温和的老人，有的看起来面目狰狞，凶巴巴地让人不敢靠近……
有的则面无表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们一路走着，荷花灯终于肯出来了，她重新变换成红衣女孩，打了哈欠，眉目慵懒。
“喂，书呆子，你自己走得好好的，干嘛叫我出来……”
“你看？”
我怂里怂气地指了指天空，又颤抖地指了指一棵看起来就来者不善的老树，
“黑天黑地的，你陪我聊聊天。”
“你怎么这么怂气，这里是古树街啊。只要不理这些老家伙就好了。”
她有些鄙夷地看着我，那感觉好像再说，我真是个窝囊废。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天生怕黑，也从来不打肿脸充胖子，一副求助的眼神。
“怕了你了，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
荷花灯终于没有再变换成灯，一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荷花，你会唱歌吗？”
“唱歌？我不大会，小时候阿娘教过一些歌谣，我都不大记得了。”
“你还有阿娘？”
“怎么了？不能有吗？你歧视我啊。”
她叉腰恶狠狠地看着我。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你不是荷花灯吗？我知道了，你母亲应该也是荷花灯吧。”
“哼，不要以为就你们人类有亲族，有社会，有语言和世界，我们这个世界每一种生物都有好大一本家谱，族谱的……”
我讪讪的不说话，长久以来我就抱着这种自大的认知活着，认为我们是最优秀的灵长类，我们是最智慧的会思考的动物，到今天为止，我从未怀疑过，这种不可一世的自信究竟是谁遗传给我的呢……
我不再提起此事，笑了笑说，
“荷花，唱个歌给我听吧，你一定唱歌很好听……”
或许是我突如其来的夸赞让荷花很是受用，或许她突然想起来她的阿娘，她竟然很听话地唱起了一支歌谣，让我永生不忘的歌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奇怪于她为何会这人间远古的歌谣，却看到她眼里流出水蓝色的东西，那或许是她的眼泪，在月光下，那些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滚滚而下，落地便是一株株水蓝色的荷花，发出蔚蓝色的光芒……
我甚至不敢问，伸手想要为她擦擦泪痕，伸手时，却又放下……
我第一次目睹了一个女孩的悲伤，那种晕开的悲伤，如同一大片迷雾将我困在此处，根本找不到方向……
我想此刻无声的陪伴，或许是对她最大的安慰吧，
我默默不说话，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歌唱……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眼泪是个好东西，它是心里悲伤的具象，顺着脸颊留下所有抽象的回忆，把难过的感觉变成真实可靠的东西宣泄出来，要比把它溺毙心上一方土里，永久活埋要好得多。
或许是自我安慰，或许是因为我招惹了她的悲伤，所以我逻辑自恰的如是表白，不过不让她听到就是了。
流尽悲伤，荷花说她累了，要在我肩膀上躺一躺，我大方地说，
“好。”
就这样，她自然地靠近我，偷靠在我肩膀睡着了……
哭红的那双晶亮的眸子此刻缓缓阖上，关闭了所有打开心灵的窗户，她可以安静的睡一觉了……
但是，此刻的我却见到了来这个世界见到的最漂亮的景色……
遍地盛开的水蓝色的荷花，个个发出蔚蓝色的光芒，映衬着天天一轮皎洁的月亮……
环绕在周围，遍开十里，美得透明绝望……
它们记得荷花的歌谣，如同一首歌的副歌一样，缓缓吟唱……
它们都是荷花的眼泪浇灌而成，故而它们便将她的悲伤酿成最绝美的风景，散发出诱人的光芒……
歌声嘹亮，声动千里……
古树街的老头，各有各的表情，他们在传达世间各种各样的情绪，喜怒哀乐，苦辣酸甜……
此刻他们似乎都感受到这莫名唯美的悲伤，不问何故，只能欣赏……
唯有此刻，我理解了通感这个词的含义，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却在我肩头呼呼大睡……
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这就是荷花，她的悲喜牵引万物，而她从不在意悲喜……
我望着天上的月亮，若是在人间，此刻或许我会思念故乡，而在这里，我知道，我甚至无法思念，因为心上是空洞的，灵魂是漂浮的，我庆幸我还存留一丝意识，去尽量感知，尽量贮藏……
夜色漫漫，我就这样呆坐着，心里放空了一样……
明日会到何处，
我要去参加谁的婚庆？
我的归宿又在哪里？
这一切的谜底，我到底何时能够解开？
我全然不知，甚至都不好奇，这是为什么？
意义，是在疯狂的经历里，还是在心里？
是在无数次的过尽千帆，感受殆尽，还是沉默安静，不见一片叶？
我感受到灵魂也是会销蚀的，就像生命一样，等有一天我的记忆殆尽，感受殆尽，或许就是我灵魂灭绝的那一天了，我会无比害怕，还是坦然接受。
反正结局都已经写好。
我的感受无足轻重。
在这条望不到尽头的古树街，我听了一个故事，一个没来没由的故事，一个用眼泪写成的故事，我讲不出这个故事……
风乎舞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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