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霖子和老婆吵了一架,原因是霖子在阳台旁吸烟,就那么一顺手把烟灰弹进了那盆开得正盛的栀子花土里。烟雾缭绕,惬意的微风阵阵。半个小时后,栀子花绿叶下已经有一堆极不协调的灰。霖子正想着怎么掩盖作案现场,却被老婆捷菲逮了正着,于是一场骂战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老婆是个爱花如命的人,在霖子看来花花草草甚至比自己这个丈夫更重要一些。当初买下这个小家,捷菲就对霖子撒娇要求让这个阳台成为她的花园。
7年时光,阳台的栏杆和地上已经有了近半百盆的花草,各种各样的花草摇曳生姿,要是初来乍到真会被惊得合不拢嘴。
这不是捷菲第一次为霖子把烟灰弹进花盆里这事吵架了。都说婚姻有7年之痒,可霖子和捷菲的大痒没有,小痒倒是不断。
吃过老婆准备的早饭,粘着米粒残渣的碗搁在桌上。霖子本想照例把碗筷收进洗碗池里,可看到捷菲那张一板一眼咂吧着嘴的脸,伸向碗的手又缩了回来。
今天霖子本可以下午才出门的,但霖子头也不回。
打开门,捷菲的声音已经劈头盖脸地过来:“自己的碗自己洗去呀,有本事别回来。”
“一盆破花什么了不起的。”霖子回怼道,彭的一声关上门。
明天是霖子公司和甲方公司签合同的日子。
霖子在一家知名餐饮企业工作,负责餐厅本省的东南区域。明天只要在签订会上顺利地讲完餐厅构架和发展战略,可以说基本尘埃落定了,毕竟甲方在东南区域可是每家餐厅都争相入驻的商场。半年来,霖子晒着烈日,吹着寒风,天天守在甲方负责人下班的电梯口,等着可以请一顿饭的机会。
半年来,饭也请了,酒也喝了,甚至帮对方领快递的活也干了,霖子终于听到了对方一句:反正你们餐厅流量也大,谁不想赚钱呢。
一旦属于餐厅的一角开始动工,霖子的卑躬屈膝和打碎牙往肚里咽的委屈就得以沉冤昭雪。然后下个月,霖子的工资将会变成5位数,更重要的是,霖子再也不用往外跑了,只要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聊聊天,签签名,做一做市场总监的活就行了。
想到这里,霖子刚刚和捷菲怄的一肚子气,瞬间抛到九霄云外,甚至吹起了口哨。
最近,霖子常常感到一阵晕眩,头痛和反胃也随之而来。于是上周霖子到医院做了个脑部核磁检查。
而现在霖子要去医院取这份检查结果,下午也只需整理明天的资料就可以了。
拿着电脑打印的领取凭证,霖子在医院窗口排队。医院里人头攒动,霖子的心掠过一丝不安。一阵推搡拥挤后,霖子接过护士递来的纸袋子,呼地喘了一口气,一直低头的护士瞪大眼睛,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
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促使霖子一边向医生科室走去,一边拆开纸袋拿出了影片。
科室里出奇的安静,只有脑科医生坐在那。
一阵比刚才更为安静的沉默过后,医生问到:还有家人和你来吗?
霖子顿时感到空气都凝固了,嘟囔了一句“没有”,医生接下来的话霖子只隐隐约约听到:“占位性病变,住院观察吧。”
霖子刚才那份被挤得想骂娘的心情没有了,刚才深入鼻腔的苏来水味此刻也闻不到了,霖子仿若置身梦幻中,呆若木鸡。“是脑肿瘤,确切的说是癌症。”一个声音在霖子心里响起。
走出科室门口,霖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一个不过膝盖高的小孩挥舞着手中的棒棒糖,跌跌撞撞地靠近他,一个女人在孩子身后紧追, “豆豆~”一句清澈又充满宠溺的女声传来。
霖子感到一阵痛,不是脑袋里的痛,而是心脏的痛。一瞬间,他想起了还在幼儿园摆弄玩具的沫沫,每天霖子打开家门,沫沫总是一边朝他飞奔而来,一边嚷着“爸爸,爸爸”,把抱起他的霖子亲得口水连连。
还有早上和他吵架的妻子捷菲,这个爱花如命的女人,不顾父母反对离开她的锦衣玉食和朱楼碧瓦,坚持和霖子住进这还在供养贷款的房子里,为霖子洗手做羹汤。
还有年迈的母亲总是在周末做好了丰盛饭菜,催霖子一家回来吃饭……
还有……
一幕幕场景在霖子脑海中掠过,眼前只有孩子的身影和妻子的笑脸在重叠。
有一种悔恨油然而生。多少次沫沫在等待自己的归来中沉沉睡去,多少次沫沫被自己的暴躁责骂吓得低声啜泣,多少次捷菲在自己的自私伤害中忍住发红的眼眶,还是洗好了衣服,做好了饭。
这一切在走出医生办公室门口,是那么遥远又那么亲切了。
“我还没有为儿子穿上西装,还没有看着儿子的背影在大学校园中渐行渐远。我还没有给捷菲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家,给她一次在闺蜜朋友圈里看到后辗转反侧的浪漫之旅。我还没有搀扶着步履蹒跚的母亲,在夕阳中为母亲捋一捋斑白的云鬓。难道我为数不多的日子就在病床上度过了吗?”
此刻,霖子对那万元月薪、香车宝马、万人之上的迫切期待没有了。他只想紧紧拥抱着母亲、孩子和妻子,抓住他们的手……
杂乱的思绪在空中漫延着。一阵风来,纸袋上的名字抖了抖。“那是横还是斜?吴霖子?吴霖孑?”
在阳光照射下那夺目的“孑”让霖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子和孑在霖子脑中不断交错。好一会,霖子才确定自己叫吴霖子不叫吴霖孑。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霖子向医生科室跑去。
戴着眼镜的医生正走出门来,对霖子打量。“你是吴霖子吧?”医生问到,“当然!”
没等霖子的疑问出口,医生便堆笑道:“你们两名字真像,护士拿错了报告。你的检查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说着,霖子的报告就被塞到了自己手中。
恍恍惚惚的霖子有了一种被救赎的感觉,刚刚冲到喉咙的大吼被霖子咽下去了。
霖子不由得对医生露出笑容来。
走在路上,霖子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一束自打和妻子结婚后就没有再见过的玫瑰花。然后去蛋糕店里买了一块儿子最喜欢吃的可可慕斯,还有一只巧克力小熊在蛋糕上面。
回到家里,餐桌上依旧摆好了饭菜,阳台上洁白发亮的衬衫在迎风舞动,一切是那么安静。霖子绕过熟睡的妻子,把玫瑰花轻轻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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