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夏天，在等待转工的日子，我认识了个叫舟舟的女孩。那时候她没工作，我经常晚上陪她吃饭，陪她看电影，陪她到处逛。无聊之下，没让我重新燃起激情。她说让我养她，我说只要我还有饭吃，养她没问题。以前没养过人，没享受过“养”人的滋味，那就养养看呗。
她跟她姐姐住在一起，正好她姐此时也没工作，两人面对面，经常吵架，至少我听她这么说的，讲电话也时常哭哭啼啼，像受了多大委屈。她常常似真非真地说故事，我似真非真地听。讲她学校里不完整的初恋，和几段纠结不清的恋事，听起来像是过去多少年了。如果高中算久远些，大学及以后的事，算才开始吧。初恋时候，她当断不断，拖拖拉拉，后来反而是人家拖泥带水，分手后经常找她要复合。
青春片、爱情片、科幻片、恐怖片，隔三差五我们就去看。她要买一大桶爆米花，外加一大罐可乐，一边看着电影故事，一边滋滋味味回忆往事，感觉角色的感觉，感慨与角色似曾相识的曾经。
舟舟大学毕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孩，当时他替父母在郊区看一家公司，每周都跑进城载她去吃饭什么的，对她好得不得了，一来二往，青青年少，她以为就是他了，两人经常周末出去开房。大概太年轻了，他太忙了，见面太少，她当时喜欢粘人，既然不贴心，吵闹难免多起来，就分开了。那个男孩后来还经常找她，她说断了就断了，不想复合。其实，那时候她又开始了新的一段，生生不息啊。
她每月要做头发、做指甲、要买化妆品、要吃饭、要见工坐车，还要干什么就不知道了。反正要花钱，又不想跟父母要。她的逻辑是，花喜欢你的人的钱，理所当然，因为对方自愿的。一次、两次、三次，见面、吃饭、看电影，她就喜欢我，我就喜欢她了。
男欢女爱，听起来也不像个骗局，好在我还有点收入，只要不过分，被“骗”点也正常。挣了钱，不给这个花就给那个花，都一样。
二
她喜欢吃麻辣烫，晚上加班时候就叫我买了送过去，还非要她衷意的那家店。生意还不错，现吃的、带走的，人来人往。冻豆腐，两份粉皮脆的那种，鱼丸，龙凤丸，鸡柳，豆腐皮，金针菇，多加辣！她要的配料有时全有时不全，但都还满意。看到汤锅翻滚，小妹手中漏勺中食料不断软化出锅，小二忙里忙外配料装盒，我不懂好这一口的人怎么这么多。
打开饭盒，辣味四溢，舟舟吃时挑来挑去，岔开双腿，裙边敷在膝盖上部，引人略有遐想。要不是她的腿粗了些，我真晕。当然，膝盖下部还是匀称的。她从不穿裤子，这样不会暴露她的短处。好在D罩水准让她腰部以上经常被盯着不放，比刷脸蛋靠谱，我也就找到平衡了。
我喜欢电影院静谧的环境，空气不流动，还有些冷气的微馨，那是从某处飘来的香水的淡香，当然是不时还有些异味飘散。我摸着她的手，尽量肩膀靠紧，腿贴着腿，但时间一长会酸，再换个姿势。她吃着爆米花，时而喝口饮料。我忘记了电影中情节，环绕声巨大的音响震得头脑发晕，一场电影看完，神经有些精疲力竭。舟舟兴致不减，动画的、枪战的、校园初恋的，似乎没有不喜欢看的，越是造势旺的片子她兴致越高，单就西片的逻辑，不知道她搞清了没有。屏幕变幻的微光反射出她鼻尖上细小的汗珠，她说她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会突然抓紧我的手。我说你紧张啥，电影里都是假的，她说把假的当真的看才过瘾。好片子会让人入戏，经常还会看到一些烂片，好莱坞的“大片”越来越烂了，花时间给人家挣钱，她满不在乎，我这个陪客也就无言了。
她坐下来要把高跟鞋脱了，脚踩地毯上，说这样看才舒服，有时也会把脚翘到我的腿上，酸了再放下。翘上来时我可以抚摸她的腿，隔着层丝袜的感觉很细密精致，不穿丝袜的时候，摸上去反而有些滞涩，感觉像没带套一样更粗糙凝滞，我的指尖会冒出汗来。她很享受我的触摸，不知她眼里看到的享受是否胜过腿上轻抚的触感。她表露出享受，我常常只有——累！
三
我喜欢她吗？她喜欢我吗？这问题一直很困扰，不喜欢当然不会约她，喜欢她什么呢？喜欢不是为了什么，也不是喜欢什么，只是一种感觉，甚至是错觉，这样才有了借口，以免不平衡，纠结于值得还是不值得的事故。
舟舟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她不会是纯真过头了吧。我不想太刻薄，对女孩刻薄太罪过了。她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男人，让他觉得很舒心。至少我一开始很舒心，可是渐渐地越来越不舒心。她说是我的问题，对她缺乏信任感。我要相信她什么呢？
发个短信说想我就是喜欢了，亲嘴拥抱就是喜欢了，还有牵手，指尖和之间的摩擦，那份喜欢的热度油然而生，更胜言语沟通，心与心的连线全在指尖传导，无论如何电话短信是做不到的。喜欢就是感觉了，她这样说。
可我们都不满足于此，欲望和期望同步增长，贪心和痴心共舞。
她常说起另一个故事，她喜欢过一个台湾男孩，一下班就到人家单位等他，让人看到都羡慕死了，粘人啊。短信两分钟不会就会质问，电话响了几声才接就要着急，觉得对方不重视她，甚至有意不接。男孩被粘得受不了，偶尔朋友聚会也离不开她，我说这没什么啊，有人粘说明喜欢啊，多粘点就多爱点啊，你怎么就没粘我啊？你跟他不一样，她半句话否定了，再粘人都会把人粘跑的。台男出道不久，要拼啊，养人是要钱的啊。惹上陆妹不知如何是好，还没混出名堂，经常加班，脚跟不稳钱挣不多。分手时跟舟舟说过两年再找她，窖藏啊？还是还是一位遇见三毛啦，冰封啊？她那里放得住啊？！
那个男孩送她很多毛绒宠物，比猫狗还大。她要抱着睡觉！我说你们都分了还这么恋旧？她说东西就是东西，没必要追究谁送的。现在满屋子都是，已经没地方放了。我说我还没送她什么呢，她说你送钱就可以了，我感觉到她的窃笑。我问她要什么礼物，他说她一直想要个金镯子，带在手上有分量，黄澄澄的。纸币不能贴脸上，换成金子套手上有感觉。哦，原来如此，我想想看也是，花出去的钱看得见摸得着，总比吃了又拉掉的好。
我还听说，人家每谈完一段，都要把前任的东西埋葬掉，了结情事像拉屎。省点事的进马桶，下不去的仍垃圾箱，费事的要选个山清水秀之地埋物葬花，那肯定是值得珍惜的一段，不刻骨铭心不会这么做。有时候恨不得埋人，土里埋不成，脑子里更不能埋，只好新人换旧人，超过时间又变旧了。
她什么时候会埋我吗？埋不了，可以换！
四
时间长得让人太在乎了，因为相互消耗的时间太多，付出比金钱还多的精力转化为舍不得，甚至输不起。亏得肝疼，输得心疼，害怕亏和输的失败感随时间而增长。其实我真的不在乎彼此在一起一场，还要计较太多吗，人生的欲望和渴望总是多那么一点点，无法满足。
听她说粘人的故事倒有些向往了，知道女孩太粘男人都害怕，可不粘又缺乏满足感甚至成就感。
舟舟说要给我做饭吃，让我一阵心热，每次都是我掏钱在外面吃，她真要表现一下？等了很久，开始我真的不在乎，她留给我的期待慢慢增长，想到是她主动要给我做，腹腔里燃起一股香气。
她端出饭盒的瞬间，仿佛从脑洞洞开射进一缕阳光。我真的吃得很香，尽管红烧排骨咸了一点，没有放辣椒，青菜闷得有点黄，我还是全部吃光了。她用忐忑的眼神看我吃，我没抬头，怕她以为我是装样子，满足了我，满意了她。
到了一个女孩能给你做饭的程度，男人的心理感觉肯定很好，我也一样。只是，就这么一次！
陪她到饭店吃的节奏继续着，全城各式菜馆她已经跑遍了，当然我只陪她去了其中一些店，不知道是多数还是少数。她喜欢吃辣的，好在现在几乎所有饭店都有辣菜，以辣味特色的饭店更好，满厅满堂都是辣味她最喜欢，我最受不了，恨不得回去里外洗个遍。什么时候吃饭变成了煎熬，我坚持要点个不辣的，哪怕就喝口汤。她倒也顺意，尽量照顾我。看她吃辣那么香，我无话可说。
我不认为她是吃货，吃货也不用下定义。喜欢吃，喜欢男人带她吃，不是为了吃多贵的，玩多炫的。她够不上，我也玩不起。她不是有过一个富二代吗，人家整天忙着守业创业，当然烦不了那么多。有点钱、有点闲，正好跟她门当户对，当下而已！
五
终于，辣出了结果，她满脸发豆，不仅难看还痒，不能见人了。见我当然可以，她还要见谁呢？
麻辣烫暂时不能吃了，要吃也不能放辣的，只好要点辣椒闻闻味道。本来是不要看医生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既然到了医院就要开药，说是好得更快。这回，吃饭没有吃药重要了，要去火降躁，吃中药调理。一周一个疗程下来效果不明显，接着第二个疗程才见点效，但还不见好得彻底。
舟舟那个懊恼啊，好像她长痘是被我害的，就不应该陪她吃辣的。为平复她的心情，我说去买她喜欢的镯子吧，也让她开心一下。开始看的是价钱低的，她都不满意，但价钱太高的我也不满意，最后她还是挑了个中高价位的，又让我出了点血，呵呵。她长满痘痘的脸又放出隐隐的光亮，金子这玩意比药管用！
她把自己定义为小女人，在乎的就是个脸蛋和吃相。小女人要和什么样的男人捉对呢？我觉得自己不大也不小，她也一定觉得作我是作的过来的，把我作得予取予求。
越是着急越是烦躁，不敢在网上出镜，不敢参加聚会，只会跟我矫情。每周跑躺中医院去取汤药，有一阵子她豆子渐少，嘴开始馋了，一碗麻辣烫之后，好像每颗豆子都透出辣椒的辛香，惨不忍睹，只好不去看她的脸，连亲嘴的欲望也没有了，她有开始抱怨。我听多了，没了感觉，她说多了，还越来越来劲，真想脸上也多长些豆子比试比试。
我想到在我这任上，是不是她脸好不了了？
六
她就这么心安理得享受被我“养”，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她会时不时要提醒下，貌似无意，说她钱又花完了，我说要不要提前预支，她说能多给点最好！
花的钱让人高兴，当然开心。好在买衣服、做头发什么的，我不用陪。看人花钱比自己花钱要累，偶尔陪她到店里转转，只能坐着看她换了这件换那件，好像每件都比她现在穿的好看。她的眼光和我的不太一样，她要从腰到大腿稍微捂得紧点的，我觉得线条明媚些好，那就两样都买吧，烧的都是钱。
等过了些日子，我看中的那件就没见她穿过。我问她，她说穿的啊，只不过我没看见。穿给别人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花的钱都浪费了？
她的鞋跟一直很高，走路略有顿挫，初次见面感觉她走路不稳，好在顿挫之间长发漂浮于肩背，还挺动感，姿态撩人。那十几公分鞋跟很重要，从来没见她穿过平底、低跟的，什么运动鞋、休闲之类都见不到。只有一次说去爬山，到了山下才换上运动鞋。我牵着她，感觉轻松很多。穿高跟着裙装的时候牵着她感觉累，那样子腿是假的，脸皮也是假的，除了胸。
矮了一截子她又回到地面，居然变得清纯了，我突然抱起她转了一圈，原来这才是真的。
她的裙摆也选恰到好处的，膝盖以上、大腿以下，风光出露恰到好处。但膀子部位有点泡，她就没留心。露肩露膀的时候我提醒她，她似乎也不在意，她是觉得胸沟更胜一筹？
七
“你对我这么好，万一哪天你发现我不好怎么办？”在牵手一个月的时候舟舟对我说。
“你不好？我比你更坏。” 我极力回避，不想还没开始就听到什么丧气的事。
“我说真的，你还不知道，有些事情看不出来的。” 她的眼神里似乎没有过渡的忧郁，“我有心理问题。”
“我还有强迫症、抑郁症呢！”
“我一直想报个培训班，学下心理学。说不定能治好我的心里问题。到时候也治治你的病！”他好像不是说着玩的。
“好啊，学点东西总归有好处，我支持。”我没太把他的话当真，只觉得她的心思比一般人都深。
“那好，我就报名了。说不定哪天学成了，我好了还能帮人治病，开个诊所什么的。”
“好啊，就等你把我看好了。”
“你有病！”她掐了下我的脸。
舟舟养过两条泰迪犬，言语之间喜欢得不得了。那时候她还在读高中，她妈妈怕养狗太牵扯精力，狠心把狗送人了。少女时代失去自己唯一的宠物，舟舟哭了好几次，刻骨铭心。我对宠物实在没感觉，不明白对狗的难以割舍会比人更甚吗？她一遍又一遍变重复述说和两只小狗的故事，怎么一起玩、一起睡觉，每天出门遛狗，还要控制随地大小便。要给狗儿洗澡、穿衣服。我在想我什么时候也会受到如此关怀就好了。
小狗也有发情的时候，有时出去遛狗看见别人家的狗分外眼红，又叫又闹，就要上人家。她回去会帮它洗洗干净，挠挠敏感部位，搔到痒处，缓解一下小狗的情绪，还搂着它睡觉。她说的很老道，我听得心里直痒痒，好像那狗应该是我。
她一直想再养狗，可姐姐家有小孩，她把对狗的宠爱都用到了侄女身上，带着小囡到处玩，晚上还要一起睡觉，几乎与狗如出一辙。
那次陪她湖边散步，看见有个女生带了几条小狗在水边玩，她眼神发亮，问了狗主是否要出让小狗仔。一般人家狗儿生了崽子不想养那么多会出售或送人，我摸摸口袋，看看钱包里还有多少钱。狗看着让人喜欢，要让我摸着、亲着难以想象，养人都不容易，还要养条狗？
我远远看着舟舟与小狗跑上跑下，是不是要与狗主还还价。看来不是，舟舟跟着狗跑出一身汗来，觉得累了，从岸边回到路上，拉着我的手走了。我舒了口气说，你喜欢就买一条吧，她说还没想好，现在还顾不上。
舟舟还有什么顾不上呢？
八
舟舟真的抱了几本大书开始预习了，一段一段念给我听，从佛洛依德的什么理论开始学。她的病灶看样子不浅，我自觉得可以开导她，可压根没发现她有什么不正常的。我开始疑惑，她的态度又加重了疑惑。我在她的话语词句之间努力搜寻，可惜我不是医生，更不是心理医生，哪一天她会懂得比我更多。她要先自己给自己看病，跟练武功一样，需要一层一层往上练，直到可以把体内毒蛊逼出来，就大功告成了。
我简直是在看个魔法大片，好好的“养”一个人，竟然误入魔境，我真想看到她练成的那一天。到时候我这个陪练的也沾光，搞不好功高盖世了。
每次培训结束，我去接她，她都念念有词。说班上大多数员也是像她一样有心理问题，想通过学习和老师指教得取真经，摆脱苦恼。听起来像研读婚恋指南、性生活秘籍之类的，本我、自我和超我，云里雾里让人搞不清楚。
“比如你跟我在一起出于本我，但你的超我控制你很多行为，需要自我从中协调。”她的老师对初学者还真循循善诱。
“就是我想亲你的时候你不愿意，我只好忍一忍，不亲热光喜欢就不错。”
“哈哈，对了。你学的也挺快。”
“我受不了了！，这样下去我非病死不可。”
一次刚下课，她见到我就开始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我光顾得给她递纸巾，没办法安慰，也许等她哭个够，那个心结就能打开？
她一边哭一边说，老师今天让她们说出自己想说的，不要害羞或顾虑，几个学员都把自己没跟人说过的心思说出来，一下觉得舒服多了。像信徒跟牧师忏悔，罪犯跟法官坦白。你是不是心气打通了？我问。
“这种场合还不像跟医生说病情，我觉得这次还没说彻底，”她断续着说。
“你都宣泄哭过了，应该没事了，别哭了。”
“课堂上述说的时候，想到你会离开我，现在见到你我受不了了。”
“怎么会呢？我不是在这里跟你一起吗！”
“你不懂那种心情，”她继续流泪。
哭半个小时，泪流不止，她越哭我反而越镇定，以至于麻木。她怕失去我，为她做不到而痛苦，还是觉得失去了我的好将再难得到？
我的脑子里似乎出现她课堂的画面，追随她的思路，探索她精神最深处的那片土地。那里可能荒芜一片，谁又能给她滋润成一片绿洲呢？
九
她说最近和姐姐筹划合伙开个公司，正在找地方。我说不错啊，能挣钱当然好啊，女人都要独立啊，省得我再“养”她了。
我只是听她说，没问她要多少钱，她一会说跟爸妈借点钱，一会说姐姐给她点干股，靠以后挣了钱再补上。
有天晚上她约了什么人，说是几个闺蜜聚聚，还有些朋友。第二天跟我说，有个男的愿意借给她钱，这男的以前追过她，他说的很好，不需要什么条件。舟舟说她没有答应，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她还说到以前认识的一个有家的男人，曾经聊的很好，说她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他。我说那你可以试试，她说你说什么呀。
“我又不是那种人，谁知道他有什么想法呢？”
“人家也许就是想帮帮忙，不一定有什么想法。你想多了。”
“我不想跟人家发展什么，当然不会要欠人家什么。”
我怎么觉得她越来越像个骗子，这事情该怎么收场。拿喜欢她的人的钱心安理得，那些人不也喜欢她吗？真后怕。
我在考虑她要多少钱，养她的钱不够，那还要多少？我挣得钱不少，也不多，够两个人花的。给喜欢的人花钱和花喜欢人的钱不需要签约，但也不能太过吧？她在暗示吗，要我主动开口，这回我没当傻瓜，起码我自己这么认为。
快睡觉时她又打来电话，语音哽咽，说睡不着，觉得我们的关系因为这事变样了，再也回不到开始了。我只是听她说，偶尔插一两句开导开导她。来日方长，何必急着投什么资，钱可以慢慢赚，等有了积累再说。她很执拗，说跟姐姐赌这口气，非要做到。不管跟谁赌气，难道还要把我搭上？我真没生气，心平气和劝她别急，路长着呢，不差这一会儿。
“我觉得今天我们跟以前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一样，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那你也别跟我过不去。”
“不行，我不舒服也不能让你舒服。”
“那你来打我啊。”
“啪啪。”
她吹气如兰，电话那头一直哽咽着的声音破涕为笑，眼泪早就没有了。
讲了三个小时，实在累了，受不了。结果没睡两个小时又惊醒了。
十
难道真就这么结束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会有第三次了吧。
头一次是才开始不到一个月，她说过她交往的男的常不超过三个月就分手了。我当时没太在意，她身怀什么毒素喷得人逃之夭夭，或者她只是拿这个似真非真的故事诓我。我很难受，跟她差那么一口气接不上，脸对脸找不到嘴，嘴对嘴牙咬牙，唾沫味道都凉了，有人得了好处还卖乖。我不太甘心，买卖有进有出要平衡，有给予有得到。她说她也有付出，精力、感情。噢，脑神经里的元素，原来我“养”她换来的就是这些，我脑子里晃悠着她的我从未见过的泰迪，心中撩起一丝狗性，不管真假，不用给予，只要冲施主摇头晃尾就能得到报偿和关照，用不着自慰了。
那一晚我失眠了，不再纠结于得到什么，而是她能给什么。我电话过去，她很平静，除了我心跳加速脑子充血，听不到一丝温情。想不通的人是我，我到底要什么呢？自以为花了这么多功夫和代价，总归还原了狗主的本色。再舍不得，还得让她走！
“你想太多了。”
“你不得不让我想太多。”
“你要我怎样，我想做得更好一点。”
“我也没要你怎样，反正我不太舒服。”
“好吧，看来我只有把事情说出来你才知道我为什么有障碍，都是给你逼出来的。我姐姐都不知道，连我爸爸妈妈都没说过。”她一脸郑重，我预感到发生过什么苟且之事。
到这一刻，我反而忐忑，生怕她说出什么我受不了的事情。但想想淤积于她心中的结一样来纠缠我，她不说出来无法化解，说不定也解了她心头之结。
“我那时候才毕业，跟着姐姐做点事情，”她开始说了，“一次聚会认识了姐姐同事的一个朋友，小伙子长得挺帅，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名牌大学毕业，感觉人很上进，要我做他的朋友。我那个时候也没别的想法，就经常跟他一起看电影、吃饭出去玩什么的。”我静静听着。“交往不久，然后有一次他约我到他家，其实他是一个人在外面住。我那时一点经验没有，就同意了。”舟舟说话声有些淤塞，“去了以后先吃了些东西，然后一起看电视。他要我坐到床上，然后他就开始摸我，动手动脚——。”
“那你不愿意，没反抗吗？”我说的都是多余的。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不愿意，反抗也没用。那是第一次，”舟舟哽咽之中似乎已泪流满面。“穿好衣服后他威胁我不要说出去，否则会告诉我姐。我哭着跑出去，再也没理过他。”
她说完轻松了很多，我的心还是揪着的，好像没有着落，空空如也，感觉是我被突然强奸了，居然没有不愿意。因为是我愿意听的，人家本来没想讲，我好奇，她又希望我了解她的病症。难道非逼我另想办法解决问题？
“你以后不许再提这个事，也不用同情可怜我，更不能看不起我。”我把纸巾递给舟舟，她擦干了脸，又恢复了状态。
“当然了。”我没反应过来。
后来不是还有那个富二代吗？她很快就想通了？继续第二个了？
十一
逼人家说出不愿说的隐私真是罪过，还让我觉得亏欠了什么。
那以后，有几天我说话还真小心，生怕说错触动了什么。可舟舟就像什么也没说过似的，反倒我增加了心里负担，我不够坦然，难道我在乎她的第一次更胜于她？
我继续陪她看电影、吃饭，想到她熟悉的电影院和餐馆都是她和前任去过的心理不是滋味。于是我带她去了一个新开的MALL，别让我老想起她过去的事，也许她也一样。
“你最近不太在乎我了，”言语间隙，舟舟说道。
“怎么会，还要怎么才算？”我有时无话可接，听着茫然。
“反正我觉得你没以前在乎我了，”她面无表情。
“我想在乎，你不让我在乎啊！”我主动出击。
“你自己清楚，我不想多说。”
“还这样，冤枉好人哪！”
蜜月期从来都是短暂的，从牵手前的一刻到牵手后的一个月，然后没完没了的争论、吵架，然后突然开了一扇窗，再有半个月蜜月期，然后接着来。我没想听她讲那么多故事，但又无法摆脱那么多欲知的苦恼，听的越多越苦恼。本来我很坦然，跟听她说书一样，她相信我才跟告诉我这么多，我有足够承受力吗？还是我太过自信？后面的男人都要为她以前的男人谢罪？冤枉啊，她的病症转移到我体内了，如果我没有超强功力，无法把这积毒逼出去。看样子我得找本武侠小说练练，否则无法降伏这妖孽！
她说的没错，是我想太多了，我们不能活在过去，舟舟承受的可比我要多，我要承受什么？都忘了。
借钱的事情仍旧让我无法释怀，这跟她以前的故事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能说明她的韧劲，不屈不挠，百战不殆，改变自己，向着目标前进。我要陪她走到哪里？人生的路程太遥远，你陪她走，她陪你走，一段一段路都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过程始终漫长，每一程旅途却很近、很短，短到之剩下一句舍不得。
“总有一段最漆黑的路程是要自己独自去走的，”她在朋友圈里说。
舟舟又要大肆买衣服了，要我补偿她。买新衣服开心，可以遮掩衣服里的不开心。这成了宰我的现成理由，她开心了。让我心甘情愿花钱当然开心，好像因为看到别人隐私而窃喜，像窃取了什么宝藏，舟舟让我享受了唯一的待遇，难道不应该奖励她吗？
十二
我又陪舟舟吃了顿饭，这次她叫上姐姐一家。她的侄女很可爱，我抱着她都不畏生，舟舟说她喜欢我呢。为什么呢，她说她喜欢的人小囡都喜欢。的确不错，如果她的泰迪还在，一定不会讨厌我。人心相吸，狗意相通。
小囡囡不肯坐下来吃饭，在饭堂里外跑来跑去，舟舟跟不住，没有拴狗的绳子，穿高跟哪能跑得过小孩。还好我抱这个小肉肉，比抱毛嘟嘟小狗来的好，跟得上她两条小腿。看我这么喜欢，舟舟贴住我的后背说道：
“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
舟舟一直坚信能找到懂她、理解她的人，她的眼泪、她的笑颜、她的坚持不论对错，让我无地自容。反思我是不是计较太多了，真的想的太多，顾虑太多，怀疑太多，戒备太多，抠门太多了？
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孙悟空陪唐僧取经，那也是佛主设下的套啊。我一大俗人干不成太大事，自以为高富帅就镇得住美女，说不定美女还青睐屌丝呢。那美女会逆袭吗？
我在她面前露了怯，以“养”她之名想要得到，得不到人也得不到心。
“我舍不得你，”一天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说。
“我也舍不得你，”我顺着她话说，不懂她的意思。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手，你还会来看我吗？”她若有所思。
“当然啦，只要你呼叫，我随喊随到，”我不想她失望。
“我不能没有你，你比其他人都聪明成熟。”
“哦，是吗，”这是夸奖我吗？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就这么想。”
这也算表明痴心吗？舍不得还得离开，那叫什么，拖泥带水？她另外有人了？给我个含蓄的暗示，我又想多了。
她们的公司开张了，她每天忙到很晚。现在轮到我去等她接她了，她给台男的待遇让我来还了，谁叫我心甘情愿呢！
十三
自从那次上完课痛哭流涕过后，舟舟眼泪越来越少，没有眼泪竟然让我很失落。老师的故事和同学的故事经常出现在她的嘴边，她的功夫修炼到第几层？她的强大印衬我的脆弱，想着想着竟然失魂落魄了。
在本我和超我之间，她就是我的自我。她比我更能洞彻天机，我掉入了深渊，莫名其妙恐慌。那个身外的自我，我无法把控，本我的火焰煎熬着我，她挥舞着超我的盖子让我窒息。我期待她的宣判，终结我心中的魔咒，但宣判迟迟没来，我惶惶无可而终。
我在想她为什么不哭了，期望再来一场痛苦，已缓解我心头之恨。似乎也只有这样“残忍”一下，才对得起自己。
她的老师对她有好感，心理上的共鸣会不会演化成情感上的共振？她暗示给我听还是给她自己听，她是否想借助外力打通她淤积于心底的血脉病窟？还有个男学员对她有意思，要约她吃饭，她说就交流交流一些想法。她去过后也跟我说了，他对我的掌握还真平衡，一会儿吧我抛上天，一会又按在地上，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甚至反驳的意识都丧失了。
食欲没有了，经常陪她晚上下课到处兜兜，或者买点小吃，省钱也省时间，不再担心吃辣的了。她似乎开了些窍，不想折磨自己，有如认了方向，越来越有信心。我精神越来越忧郁，倍受折磨，我想尽各种办法摆脱，有时轻松一阵子、快活一下，过后还困于网里不能自拔。
我的病比她更严重，是本我固有的，还是被她逼出来的？刮痧挂出的淤血，拔火罐拔出的痛风？该可怜的人是我，我比她更可怜。
我要哭了！我真的哭了，哭得无声无息!
十四
肯定错在哪里了，我一直问自己，不管她怎么样，宠物也各式各样，可爱并不一定能喜欢，更非可以爱。
“我不想离开你，我希望想你的时候能见到你。”她的语调很低，有些沙哑，近乎低声下气。
我无动于衷，等她迈步离开。她突然转身搂住我的脖颈，头发抵住我的脸，哭声道，“别离开我好吗？”
我再给她一个月时间，不，给我自己一个月时间，看看我是否能坚持下去。
想起她曾经讲过，她自己会一个人坐在窗台上，看着夜色流泪，没人懂她，只有她自己。她无数次想克服自己，也想改变什么，可总面对无法逾越的心理障碍，跨不过去。那障碍是什么，那心结是什么？她说不清楚，我听不明白！
我也是无法理解她的一个，她又什么不能跨越的鸿沟？她等待带她跨越的人还没有出现。我只在鸿沟边缘看了一眼，我不知道那是鸿沟，也不认为是障碍，既然不能带她跨越，我也不能往里跳，还是我自己跨过去吧。
细雨霏霏，夜色朦胧，湖边没了遛狗的人，我们隔着几步远。幽暗的背景，面对湖水，我撇了一眼侧身的她，只见右手腕上的镯子泛出黄光。感觉她有一阵子没带了，前几次见到她带了一串佛珠，说是跟好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买的。
“你不想再说什么吗？”她问道。
“——，”我似乎千言万语都已堵死，“把镯子给我看看。”
她有些迟疑，见我语义坚定，也只好摘了递给我。我摸着冰凉的镯子，好像不带有一丝体温，微笑+冷笑+苦笑。
“好沉啊。”
我一扬手，使劲把镯子仍到湖心去。
她惊叫一声，泪无所泪，走了。留下极度空虚的我。
“我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也不是你不可缺少的一个。别说我是你最爱的，我不是，如果我是，你不会舍得我！如果有一天，我从你的世界消失了，我一定不会再回头，而你要忘了我继续生活。”
看到人家发的失恋告白，我似乎找到一点安慰。
十五
我们是不是都忘了初衷了，她说过的我们再也回不到开始了，有开始吗？开始又是什么？那就假装有开始吧！
开始于喜欢吗？她的口头禅如是说，不喜欢怎么会和你在一起，那么在一起就是喜欢了？喜欢无关爱！
喜欢是彼此的本我，从本我出发，奔向超我，最后被自我束缚。她的逻辑如是说。我和她的起点在一起，目标却相差万里，因为起点看得见摸得着，目标是假设的、虚幻的，自以为方向明确，越走越不入巷，闪了眼神。前面有无数条明媚耀眼没有尽头的路，回头看时，起点已经被神化了，开始的地方分不清鸡和蛋哪一个在先，成了无解的命题。
她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说，为什么我就不能让她一步，我已经让了无数而再无可让，不想再让，铁了心，只字未说，就是要叫她不爽，断的痛快些痛苦少，这是她说过的。她说她不会再打电话了，我静静听她说，她说以前都是人家主动打，这次她却主动。我没跟她说我也不会再打电话了，听她讲完，直到她先挂掉电话。对于她，可能失望，对于我，早已绝望。
记得她说过跟前任分手都要半年时间才能恢复，精神萎顿、食欲不佳、体重下降，那一定是说给我听的。她说分手马上断掉跟我所有连线，不想藕断丝连，听起来像吓唬我，可她没这么做。
半年之间我们各自发相册、箴言、感悟，隔空对弈，渐渐交集越来越少。半年之后我不再发了，这跟她结婚没有关系。在分手之前已经露出迹象了，那个以前相互有过目光交错的老同学，大家混世一场，趁没老之际，完结一段青春躁动。美女和帅男，至少她在圈里是这么告示大家的，告示前男友们和广大加她的爱慕者、羡慕者。
如今，我看着她继续矫情，又过了半年，她发来一条：
“我很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沉默，永恒的沉默，我不置一词。她仍然隔三差五发朋友圈，我仍然隔三差五看。她要做给别人看，也要让人看见她，我不想让人看见我。她表现勤奋、努力、向上和作，她的观众粉一向特别多，她一定知道我是其中一个，她的言语仍旧恍惚，她的头像继续懵懂，她的戏码依然上座。
我还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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