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地铁的距离

窗外阴雨绵绵好些时日了。等待的电视剧今天没有更。于是更加无所事事。想睡，又怕长睡不醒，更怕一觉睡醒，夜间无眠更愁煞人。

想起小时候，老家漫长的夏季，雨永远下不完，一觉醒来，不觉河沿上的水又涨了许多。

但我那时候从不因雨而忧愁。

可以尽情睡，没有那么多心事，白天睡上一整天，晚上依然可以睡得很熟。

会有好多小朋友冒雨前来，然后一起顶着塑料薄膜去河沿上抓鱼虾。

不像现在，出门还需要太阳作陪，没有太阳，就没有好心情，暗示自己不宜出行，然后推掉约会。然后躺床上想睡又不敢睡，默默发呆。

近几年，我很少回家。村子与小时候比，没有很大差别。走了一些人，又孕育出很多我陌生的生命。河还在，河沿被修成水泥渠，水再不会涨到路面，再也未见河虾。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多半为人父母，开始柴米油盐酱醋茶，小时候的一些事，再无人触及。

年前我回去过一次，公交车换了颜色，一时没有认出来，等了许久，错过好几班车。我那时就想，会不会有一天我再来到这个地方，连家都找不到了？

在上海读书的六年，是我成长最快的几年。那个坐着大巴车只身来上海，下了车不知道所处具体位置的小姑娘，如今可以游历四海了。

方向感还是很差，来上海到现在七年多了，每天依然靠路边的指示牌知道东西南北。但身处这个城市，地铁让我非常有安全感。

每天，无论身处何地，要到哪里去，只要有地铁的地方，我总能平安往返。

有时候想，在这个城市，过一辈子，一辈子不知道东西南北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们都说从前书信很慢，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如今，地铁的速度很快，但偌大的城市，点与点之间遥远的距离依然要耗费许久的时间，只是来了这么久，也已经习惯在地铁上安然度过漫长的时间。更多时候，上海的地铁有如一个休憩点，在上面你聆听周围嘈杂的人声，感受生活的气息，顺带消化一些情绪，偶尔玩一玩游戏，看一看更新的电视剧。因城市节奏的繁忙，地铁上的时间漫长又短暂，城市人已经习以为常，并学会泰然处之。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一般喜欢，习惯地铁。

之前，我一位高中好友考研，要来上海复试。来到上海的当晚，他跟我说起上海地铁上花费的时间太漫长，让他很不舒服。好在后面他被江苏另一所学校录取，不必说服自己去学着在上海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地铁上内心安然，不起波澜。

前两周我叔叔从老家过来看病，住在嘉定堂哥的出租房里。我们带他从嘉定穿越到市区，看完病又去外滩走了一趟。那两天天，我第一次在地铁上有些不安。地铁上人头攒动，一个空位都没有，我担心他站太久不舒服。随时留意有了空位招呼他过去。另外，我怕他没法打发时间。平时我刷刷手机就差不多到站了，但那两天，地铁上我没怎么刷手机，我们就这样待着，长久的沉默。有时候我想说些什么帮他打发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一次乘地铁他太累，站不动了，蹲下去，我看着他不再年轻的身影，有些难过。

第二天他就吵着要回去。上海让他不习惯的地方，实在太多。地铁上漫长的时间，出租房狭小的空间，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我们会越来越习惯城市的一些东西，然后适应，生存，在这里扎根，偶尔觉出家乡的好来。而他们，已经老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区分两者的差别，然后适应，他们只能在你刷手机的时候，东张西望，或者睡觉。

他们与你，隔着不止一班地铁的距离。

而家乡与这里的不同，也不止一个梅雨季。

一班地铁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