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气喘吁吁,跑回亲人身边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东西巨大无比,整个山上,所有的街道都有它蔓延开来的影子,它来了!它笼罩而来,仿佛由无数的泥浆组成,又不是真正的泥,它走过的路,它到过的地方,每一段都是污秽不堪,所有的地方都发出非常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呕。
“他要来了!恐怖的东西要来了!”
“他要来了!”
“那东西要来了!它吃了好多人!”
“快跑吧,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
这个小城镇,每年都会有三分之一的人逃跑,他们逃离的这个地方,被叫成重谷。
逃出去的人绝口不提这个地方,也从不说在这里生活过,都只是编造自己来自其他地方。
为什么?以前的重谷是个记号,只能烙在心里,留在那的人都是老弱者,一年一次,却又一年重新来过。
现在的重谷人已经不多了。
“你为什么不走?”阿姥扇着扇子问她,夏天蚊子实在多,夕阳下的重谷也不例外。
阿多是个意气用事的孩子,她长到这么大,经常帮人家出头。却从来不会服软,她决定下的事,没有改变的。一次都没有。
阿多也给人算过命,李句芒就是其中之一。
“阿多。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李句芒说。李句芒摊了一套煎饼,顺手撒了一勺芝麻。
“快得了吧,我不是跟你说我不爱吃芝麻的吗?!你你你,怎么又放了?记不住么?就你这记性,别说跟我走了,怕是找到逃出重谷的路都难。”
“哎呀,怪我,好不容易才摊好的,那给阿姥吧。”李句芒给自己了一个台阶下,吐了半只舌头。
“阿多,你还没有回我的话?”阿姥接过煎饼果子,又追问她。
阿多心里不坦然,之所以不回答是知道,这重谷是迷雾,是高墙,是怪胎,全世界再找不出来第二个。虽然她自小没爹没妈,可是她有亲人。有阿姥,有小顺子,有李句芒,还有陈欢歌。她不想离开他们去远处。
她给人算过命,算过的都离开重谷了,他们害怕那个传说,她却害怕这些命运。
“若是他们都走了呢?”阿姥看出了她的心思,总要耿直地提一提的。
“若是她们都走了,总该还有一个阿姥你在这呢,对吧?”阿多本事大,点子多,主意正,脾气倔。
她想了想,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可是重谷人世世代代都被它所支配。恐惧来自内心,真见过的人寥寥。以前也许还有些人,听阿姥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嫁过人,嫁过去的家人祖上就有见过的,却到了她这一代的丈夫掌了家业,完全不信这个邪,不避讳一丝一毫,结果全家都被那怪物吃掉了,只剩下那丈夫一个人,还有阿姥。
临走时,颇存了一点良心,跟阿姥说:我对不住你。
那些年的好多家都是这么逃离走了。却止不住每年都会有这样似是而非得谣言。谣言散播开,像播撒下种子的大地,一点点生根发芽。
人们依旧相信。人们肯定相信。
荒了的田地越来越多,原本还有说是那东西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了。
后来便是真的荒了,抛家弃子的也有,祖宗家产变卖的也有。
“阿多,跟我去趟麦子地走走吧。”
李句芒家里就这么几亩麦子地。以前还有个小鱼塘的,阿多记得,夏天时跟着李大大钓螃蟹。可是最终自己钓上来的都是小鱼小虾的,也吃不了,也玩不了,阿多有点泄气。
李句芒就围着她跑,一会儿又跑去池塘边,半晌不理她。
阿多更加不高兴,以为他逗了自己没意思便悻悻离开了。她也同样悻悻准备回家。
李句芒却又颠颠地追过来,手里头还捏着一只小青蛙,“蛤蟆给你。”
哈哈哈哈,阿多高兴坏了,却还问他有没有?
“我也有,还有一只,长得比较癞……”李句芒挠挠头皮,“哎呀,别走啦,还有好多呢,可能还有泥鳅。”
阿姥捡回来小顺子的时候,他正在泥潭里挣扎,仿佛正准备哭,被捡回来,就又瞬间变成笑了。阿姥说,这跟当年捡回来阿多时,是一样的情景。不过不一样的是,阿多一直都没哭,笑得可开心了。
可是小顺子好多年都没有长大。阿姥说,小顺子的名字叫顺,所以以后都顺顺利利的。可是他却没有顺利长大。
李句芒说他是怪物,不太肯理他。
“他是哪吒变的,要不就是什么妖怪附体了。”
“我们照顾他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变成什么妖怪反过来咬死我们,就说明没事的。”
“你们就知足吧,还盼着他点好吧。”
“哈哈,顺子有良心的,从来不多喝奶,吃饱了睡,睡饱了给我们爬一爬,乐一乐,也不哭也不闹,也挺好玩的。”
“你们就惯着他吧,迟早要出大事。”
重谷的学校开学了。
阿多的班级里新来了一个学生,他叫陈欢歌。
大家都以为他人如其名。但并不是,陈欢歌特别寡言少语。
阿多想学跳舞,跑到老师那里问,“老师,你能不能再请来一个舞蹈老师?我看电视上的舞蹈都跳的好看。我们也想学。”
那一天的那一位老师,心里藏着事情,她也在盘算如何出逃。她敷衍答应,不过最终还是办到了。
重谷的人都有人情味,但是也自私。
所有做不到的事情,他们都承认做不到,若是没做的那么尽善尽美,也要补上一句道歉。比如每次背离乡土的无奈,还有阿多他们老师请来舞蹈老师这件事。
阿多领着同学们见到了新来的老师,新来的老师替补之前的老师,既教他们文化课,也教舞蹈。
可是,这个老师,她是个跛子。
阿多开始很生气,她气的是那位老师的不负责任。但是她一点也没有看不起这个新的老师,还让同学们私底下不要叫她跛子。
没人听,真的没人听。
只有陈欢歌突然站起来,勇猛无比。
“老师,我跟您学跳舞。”
老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可是陈欢歌却学的认真仔细。
“听说渭城今年下了好大的雨,黄河洲都淹了。”阿多不知道怎么和欢歌搭话。
“咱们这也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大水都快上了重谷坡了。”
陈欢歌也没理她。
李句芒又来给阿多送煎饼。
“阿多,那东西真的又要来了,之前有蝗,前年是火,去年是旱,今年是水……”连李家都要准备搬走了。
“我不走。”阿多知道李句芒编了借口,没想到编的这么烂。
“好,你不走,你要亲眼见见那东西的模样么?”李句芒实在没办法。
“对。”
沿街串巷,重谷城镇里的好多新盖起来的小楼房还没住进人去,就渐渐废弃。
阿多爬上了一栋烂尾居民楼二楼,这里只有一个水管,看样子还只是下水管。
阿多搜寻一圈,找到水管阀门,用力打开,哗啦啦,瞬间水流喷涌而出,像一条小龙,憋了大半辈子的口水。她见水势增大,便捏住水管口,抵御了一些水流,接着将它拖拽到阳台上,又顺着窗台阳台爬了下来。不听使唤的水管朝着四面八方扭动。被弄脏了全身,阿多却显得并不在意。
对面是一栋完整的小楼,还住着不少人家,两栋楼挨得十分近,从这边望着对过每个住家里,秋衣秋裤都能看出花纹,这样的楼间距在近河靠山的重谷并不多见。
幸好这水管足够长,足足被阿多抻到了对面楼下。像一条蛇,蜿蜒匍匐,一直蹭到了它的猎物跟前。
她盼望着出水的压力足够大,望着对面,准备嘶吼一句,“下雨啦!闹大水啦!快跑吧!”
雨,就真正来了!噼里啪啦的,砸在老佛爷的头顶都不见得没有坑。
这雨势迅猛,像开闸泄洪,铺天盖地的,重谷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山坡都被浇透。
阿多突然傻眼了,怎么成了真?她默默嘀咕,我就是个恶作剧,老天爷不会这么配合我吧?
怕不是那回东西真的来了吧……
再看手里面,水管已经放大变粗好几十倍了!好像一条真正的蛟龙,原先潜伏在水管之内,被阿多解除了封印。
刹不住闸,管不住水!水流喷射而出,简直就是不听使唤的机关枪了!
对面楼房家家户户的玻璃被冲得支离破碎,有几家没装窗户的,早被冲成了龙王大庙。
重谷河口确实有一座龙王大庙。龙王庙供奉的却是高大的佛祖,佛祖被大水冲开,没有倒下,而是顺水而流,端端正正流到人们面前。
“呀,啊啊啊啊啊!吓死了!”阿多看这架势,赶紧扔了水管撒腿就跑。水管像弹簧一样,一经阿多撒手,便迅速收了回去!自制大水顷刻来袭。
水的闸一旦打开,就不再受人为的控制了。
阿多屁股后面,排起了“追”她的千军万马。所有楼房的住家全都派出了人马,准备“讨伐”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
“醒醒吧,有钱有势的赶紧走吧,那东西又来了,来了再逃就晚了!”阿多还不忘回一句嘴。
“来了再说的,你这小兔崽子,把我们的家毁成那样,看我们今天怎么饶了你?”那位追出来的人家,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在恶狠狠对待阿多。
看来是要诅咒她到死为止。
人们互相僵持,这重谷镇唯一留下的百姓们并不代表明天不会离去,但是哪怕呆上这里一天,也要讨一讨自己的公道。阿多确是胆大包天。
水势越来越大,雨势也更胜一筹,当天地汇合成同一种力量的时候,那东西也在后面跟来了。
一挪一步,都是恶臭。
所有人都闻到了。
最可怕的,是它经过地方都变成了焦土。
阿多捏住鼻子,眼看着那恐怖的东西拖着肥大的身子,几乎没有五官和四肢,只靠着意识行走。大家无法断定它到底是靠着什么东西在走,或者它只是在蠕动,而在它蠕动的时候,它与地面接触的时候还会发出滋滋辣辣的响声,有点像是放屁,但仔细分辨就知道是土地被它灼烧着了。
它后面拖动着尾巴,身体的腐肉污泥恣意蔓延到周围。地面被灼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原本站在裂缝两边的人一个不注意便都滚落下去,裂缝底下是不可测的深渊……
阿多眼看远处的重谷山也裂成两半,随之掉落的还有龙王庙里的大佛……
她停滞不前,怪物一寸一寸地靠近她,想要把她举起来吃掉。
阿多咽了咽口水,一动也不敢动。她居然看见了那怪物的手,那么短的手,居然想伸过来够到自己。
阿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怪物似乎还有意识,也停滞下来,短手又缩了回去。
人们屏气凝神,发现那怪物似乎对别人不感兴趣,只除了阿多!
于是便四散逃走,偶有几个想接着看好戏或者想找阿多算账的,也被其他亲属拉回去了,看样子嘴里还骂个不停。
非常奇怪,那家伙来了以后,风雨也住了,那似是成了精的水管也不知了去向。人们逐渐离开,这诡异的重谷坡上,只剩下了阿多和怪物。
怪物终于反应过来,继续试图去够到跟它完全不成比例的小不点阿多。
阿多则想,这怪物也就是大了点,恶心了点,但是脑子不够用的,真是难为它了。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歌声,阿多听出来是舞蹈老师教他们跳的舞蹈配乐,是重谷传唱了几个世纪的重谷小调。
说实话这曲子一点都不适合来教舞蹈,更适合吟唱。
心之所想,彼之所见。
心之所向,彼之所往。
心之所念,彼之甚重。
心之所生,心有谷仓。
老师正唱着这优美的曲调驰骋而来,而她的座驾却是,一条龙!
老师是骑着一条龙来的!
老师对他们很好,尽管学校里的学生已经寥寥无几,但是自从陈欢歌那次挺身而出,她就更加尽心竭力地给他们讲课了。
阿姥那天生病,阿多就将小顺子带进了课堂,老师谆谆教诲,小顺子居然也笑着坐起来听课了。
陈欢歌虽然学的仔细,可是实在在舞蹈上没有所长。他动作僵硬,像头呆板耕作的水牛。
他也不难为情,抬头继续看着老师的眼睛。老师却说,没关系,只要你认真对待,即使是水牛也能跳起斗士的欢歌。
哈哈哈哈,我们都被老师逗乐了,老师又找来西班牙斗牛的电视,让我们看到不一样的动作,说这也是一种舞蹈,一种充满力量的,或者可以说是冲破禁锢,完全自由的舞蹈。
而此刻,她正在冲破束缚,自由地骑着一条龙。
她跟阿多说,欢歌不是大水牛,欢歌是一条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巨龙!
阿多想过无数次与陈欢歌的相见,却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他用龙嘴低声吼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欢歌威力很大,吐出来一口龙气,似乎是将那怪物整个套住,不得动弹了。他又吐了口水,原来开裂的山谷被填充成了河流,深陷的人们虽然救不活了,也总算找回来了。
一起浮起来的除了尸体,还有金光闪闪水儿捞的佛祖。
“多少能困住它几天,我们也能借机找找办法。”欢歌说。
阿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早已俯下身子的巨龙脖子边爬上去,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驭龙翱翔的英雄,却跟个傻子似的。
她有点泄气地坐在老师身前,老师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道:“少女,你要加油啦!我们即将成为拯救重谷的战士!”
老师的话很是激情,鼓励地恰到好处。可是回家后,才发现问题的可怕。
“阿多……阿多……我的力量压制不了他了!它出现了……小顺子……”
“您是说……小顺子……是……那个……可怕的怪物…………”阿多听了阿姥的话,气得像是要跳到桌子上了。
“阿多,都是我犯下的错误……可是不该来惩罚你们的……”
原来在重谷,千百年前,有个怀了胎久未出生的婴孩,一降世便被父母抛弃,它便化作充满怨恨的怪物,永远不会长大,却要吃人害人。
它被降妖除魔的英雄们擒拿治服,却又怀有恶法重新投胎,在每一世投胎的时候都会以同样的方式降临,于是便有了世代恐怖的传说。
“我年轻时,我怀了那骨肉,我执意留着,丈夫也理解我,可是那恶魔把我家全害了。我年轻时便犯了错,又一次上演了。我以为,救了他,他能被我们感化的,我还是错了。”
“阿姥,你一直都知道这个传说和这个传说所降临的怪物吗?”老师沉稳提出疑虑,并不表露怪罪之意。
“我不太确定一定现在的怪物就是小顺子。我救活阿多,还养过其他几个孩子,他们都平安无害,顺利长大了。”阿姥已经泪流满面,岁月的皱纹深陷在她面容,原本以为只是一个老人的沧桑,没想到却还有隐藏秘密的悲苦。阿多从来没见过阿姥如此慌张过,她从来都是淡然的,还有一些孩子气的直率。“它突然就坐了起来,看着像是不知道是被什么召唤着,还有点愤怒,从来没见过小顺子因为什么哭闹生气,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愤怒生气。”
“他不小了吧,我们都十五六岁了!您捡到他的时候,我都已经六岁了!您既然知道他长不大,就应该断定她就是怪物!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阿多有些恼怒了,可是细想下来,阿姥这样一个人,一个充满怜悯之心的老人,甚至说是个完全没有原则的烂好人,怎么可能会提起屠刀,发起杀戮,这还不如让她直接自杀。
阿多怒其不争,但依旧没有丝毫办法。
这时,陈欢歌突然开始讲了一个故事。
“雷霆万丈,天空的雨水和海水相接在海面上砸出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洞最终无数的小洞汇聚成了一个巨大漩涡。她没有被卷进漩涡之中。
上一秒,她还蹲在茅厕里,下一秒,她看见了面前一个巨大的漩涡。
再抬起头,她发现,她的面前有一条龙!一条乌黑锃亮的巨型蛟龙,正从海面上缓缓出水!
它缓缓升起腾空,还打了一个喷嚏。有猩红的血滴和龙的口水一同被喷到她的脸上!它看向面前茫然的人,提醒了一句:‘裤子提好,女士,你要开始战斗了!’
我以前的主人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我们那次战斗是其实是龙族的斗争,但是却将人类也连累进去。黑龙是我的大哥,他的主人天琪英勇善战,可惜在战场战死,临死时她把她的妹妹嘱托给我,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个妹妹根本就与我大哥的主人天琪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人类这么拼命相助,我们只好当作报恩。”
“你说,那个妹妹,就是我?”阿多不敢相信自己的前一世是骁勇善战的女英雄的妹妹,可是欢歌说得分明,她也真的信了。
“可是她也是在那次战斗中死去了。她没有她姐姐那样能耐,刚上了屠龙的现场,捅了几下便死去了……”欢歌是条满身泛着银光的白龙,非常耀眼,他叙述自己的故事时,就像是在聊起自己做的一个梦似的,一点都不真实,但是,阿多气鼓鼓地发现,自己的前一世却是个草包,如同今日此时自己一样,一点都不梦幻,真是沮丧。
“算了,也不能要求你很真实,你本来就是一条龙。”阿多抚摸着威武的白龙鳞片,还偷偷对着一侧的龙须一拽,接着装作若无其事,看向反方向。
“好好想办法!”陈欢歌严肃地说,说完便腾空而起,再钻出来,便是一个小伙子了。他想激起她的斗志,如果阿多这样一个经常为别人出头的孩子都没有救人的斗志的话,那么重谷就真的完蛋了!
“我再去问问阿姥去。”阿多垂头丧气,她有办法,就是回头求助阿姥。
刚进屋子,就见阿姥从古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把油纸伞。
这伞的伞身有些旧了,但是看得出伞骨还是依然牢固。
“我的错误我来弥补,阿多,你看这伞是个宝贝,虽然我不能保护你们,可是,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这把奇伞能自由伸缩变大,到时候你将大家伙儿都叫到伞底下,便可以避免一些灾祸的。”阿姥一边抚摸伞骨,一边流泪,泪水滴落下来,顺着伞身再落到地面。
“阿姥,阿姥,我们都会没事的,到时候你不要过去,我把大家伙叫到咱家来躲避,等我们对付完了那怪物,就回家来找你们。”
“好。”阿姥答应的很轻松。
阿多去车站送李句芒,他们家是最后一家搬走的。
现在镇上只有阿多,阿姥老师和陈欢歌,和几位爷爷婆婆。
还有,小顺子……
阿姥突然没了踪影,只有巨大的油纸伞屹立山间。伞威武高大,像是一个荫蔽,也是一个不倒的力量。
阿多急坏了。
陈欢歌摇身一变,成为了阿多那天严重威武壮大的巨龙英雄。
阿多回头看去,
终于决定骑上了白龙!
这一次她轻车熟路,毕竟已经练了好几遍,她鼓励自己,相信能帮助白龙,捕捉到他无法察觉的情况。
“那天的水管是不是你搞的鬼把它变粗的?”
“对啊,不然你怎么对付那些冥顽不灵的镇民。”
阿多被突然轻松的气氛感染了许多“好了,我们开始了,我们战斗吧!”尽管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嘴却紧咬着牙生怕漏了气。
“姑娘,裤子勒紧,我们要开始战斗了!”
他们终于又来到了那天困住怪物的地方,阿多眼尖,马上看出那封锁就要被它冲破,指挥白龙,叫他直冲过去。
少女双手紧握两只龙角,全身靠紧龙头,随着白龙呼啸而去,“坐紧了,别掉下去,我要冲刺了。”
阿多突然感觉斗志昂扬。腾空飞翔的感觉简直太美妙,而且还是骑着一条巨龙,想必这感觉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尝试了,就冲这一点,也没人能阻止他们鼓起勇气战斗到底了!
却不料,那怪物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进攻,一扭身子对着白龙吼了一声,随之却喷出了大量的污秽之物。
他们俩一阵作呕,阿多提醒白龙:“那东西的唾液有毒,凡是喷出来的都有可能灼伤进攻者,你要注意躲避。”
“嗯,我知道了,可是这家伙的弱点在哪里呢?总不能随便缠上去吧。”
“我们找找。”
“阿多!欢歌!”他们俩分明听到了地面上的呼唤,才朝下看去,居然是李句芒。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他俩很是诧异。
“你们都并肩战斗了,怎么能少得了我呢,你说是吧?”
“你又不会打架,你怎么办?”
“总有办法吗?比如说,你那天搞出来的这个水管!”李句芒拖着依然变大好几倍的水管,不是为啥,水势变得更快澎湃起来。
“好,李句芒,你用力冲击它,它其实反应有点迟钝,或者说这么多年没教它学说话学沟通是对的。”
“我靠,我就说它是个哪吒,还真是,还是个哪吒怨灵,真他妈的邪门。”
“不好了!山上,从山那头翻越过来了一大批的怪物!”有个声音又传过来,大家一家,原来是老师,老师腿脚不灵便,跑得慢,可是后面的千军万马却来势汹汹。
“什么,还有一批!”李句芒翻了个白眼,看来这回偷偷溜回来,真的应了父母那句话,死在这吧。
这时,大家都有些分神,苦于没有对策,却见山的另外一头又有人来。
原来是阿姥,阿多想,阿姥怎么刚刚找不到,却在这个时候出现,都赶紧回去吧,不然大家都要白白送了性命。
欢歌定睛看去,阿姥手里还擎着一把伞,不过却是正常大小的伞。
“这伞给你!孩子,去拿着对付那些怪物吧,我们支持你!”
“这是……您昨天拿来遮蔽大家的那一把吗?”阿多不敢再问下去了。
“对。”
“什么?没有伞了,你们怎么办?大家都被怪物害死的!”
“总会有办法的,孩子,我们岁数都不小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但是你们要活下去,知道吗?活下去,重谷才有希望。”
大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也无法推辞。默默含泪的片刻,怪物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阿多,快拿着坐好,怪物又攻击来了!”欢歌适时提醒,用龙须把她的泪水轻轻抹去。
阿多握紧油纸伞。这伞突然变得坚硬无比,似是钢刀,又是铁剑,还非常锋利。
白龙带着她直冲怪物,所见的怪物们,被她一刺即中,污浊带着黑血同出,虽然恶心极了,但倏忽间便解决了不少恶心东西。阿多发现利刃出鞘的好处,用着得心应手,信心也随之更加百倍。
“小心它的血,也会灼烧到咱们!”
“好。”
可是他们发现,所有怨灵在往一起集结,仿佛要结成了一个更加巨大的,空前绝后的大怪物。
李句芒的水也不太顶用了,大多只能击退几个小的怪物,更多的怪物在它们队伍后重新而来。
欢歌抓住机会将那怪物的头咬下了半截,连同口水吐了好几口:“呸呸呸,这东西真恶心!”
但是并不顶用,那其实完全分不出是头是身体的部位,马上又汇聚到一起,仿佛是一堆垃圾或者污泥,铲走一堆,又自动摞成新一堆。
“必须找到要害!”阿多斩钉截铁,她看了看这些可怕的东西,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要找到要害,它们又要集聚起来,我们就让它们聚起来,凝结成一个最终的大怪物,一举击破!”
“你能找到要害吗?”李句芒在下面喊着,这时,他的胳膊和脚面都有被怪物污血灼烧的痕迹,却依然忍着剧痛,帮他们找怪物的弱点。
白龙再次试图缠绕到那怪物身上,阿多则举伞刺落后面几个围上来的小怪。
“句芒!”阿多在上面喊,“你快用水冲冲手臂,那水被欢歌施过龙族之法,能治疗伤口……”还没等阿多提醒完李句芒,就见白龙被最终形成的巨大怪物甩了出去。
阿多受不了巨大的冲击力,也被甩下了龙头。
“阿多,你没事吧。”李句芒扔了水管,跑过来问她。
“没事没事,就是脑子有点懵……”阿多被甩出来的时候,后脑勺先着了地,所以有点晕乎乎,她缓了缓,抬头看去,那怪物仍要蠕动着身子,攻击过来。欢歌盘桓绕了个圈,腾空用力甩了那怪物一尾巴。
“到底在哪里呢?”阿多苦苦思索,“这么一个恶心的傻大个,我就不信治不了它了!”阿多准备撑着伞艰难站起来,她的视线刚好停在怪物身上中间的位置,准确地来说是中间侧面的位置,前两天的时候,那怪物想举手抓阿多,奈何胳膊腿儿实在是短,根本没办法够到,所以只好作罢,那这怪物为啥进化的时候不能抻抻自己的胳膊,非要留着这短胳膊短腿儿呢?
会不会它的弱点就在这里。
“我好像想到了!应该在那东西的腋下!它虽然胳膊短,但是心脏一定还是跟人的位置差不多的……不过我不确定是左边还是右边。”阿多把李句芒和欢歌叫来,说了自己的看法,他们俩觉得可以试试。
“那么,句芒,你用水管将我拖住差不多的时候我就朝着它那里将伞刺进去!欢歌则从另一侧咬下去……”
“你确定是胳肢窝这里?”李句芒对于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半信半疑,比较这小短胳膊的胳肢窝跟它庞大的身躯相比,简直就是在大象身上找个针眼!
欢歌白了他一眼,这事对白龙来说相对容易,白龙可以飞,又有龙法可保证受的灼伤降到最小,可是即便如此,欢歌这样体型的龙比起那庞然大物还是九牛之一毛。
拼了吧!
阿多借着水管里水的冲力,逐渐接近了那怪物,可那怪物甩出污物,溅到阿多满身都是,幸好有龙水冲刷,阿多借势再努力往上捅去,只听另一头欢歌已经得手,像是已经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怪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伴随着嘶嘶啦啦的爆裂之声,最后却是刺耳的婴儿般的尖叫,真是异常恐怖的尖叫。
大家都以为欢歌咬到了怪物的心脏,没想到欢歌却倒下了!
阿多见势不妙,更加奋力上去,她似是发现奇伞的其他用处,便大胆打开,伞面打开飞速旋转升起,带着阿多向怪物飞去。
阿多一扑倒那怪物身上,收起剑伞,也顾不得灼烧疼痛了,只是一心抓紧怪物身子,向那一微小部位爬去。
“阿多!你疯了吗?”李句芒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举着水管为阿多冲更多的水,好让她稍微缓解一点。
阿多没有片刻懈怠,努力搜索,“找到了!”怪物的胳膊瞬间被阿多刺了一下,却没什么大事,它大概只是感觉痒痒。
阿多想起以前逗小顺子的时候,越是刺他按他,他反而越护着腋下位置,那就让它抓自己吧!阿多左戳一下,右戳一下,反复这样好几次,那怪物捉不到阿多,便真的抬起了胳膊。
“乖,真上钩了!”阿多瞅准时机,朝着它胳肢窝的地方豁出命爬去,看来,就要解决了。
伞骨变得细长锋利,像是一只长矛,而且越变越长,阿多奋力一刺,直直扎进怪物的腋下,她看见那里,伞剑刺入扎出了一个洞,紧接着便有大量的污浊的伴着恶臭的散发腐烂气味的东西喷涌而出,这一股一股粘粘糊糊泥坨一般的烂肉,完全掩埋了阿多的身体,她被污泥包围,所有的污物吞噬着她,灼烧着她,甚至还在融化着她,她被溶进了怪物身体里,污物粘着一身,阿多再没了什么知觉。
不过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了那怪物的心脏,“啊,此刻是在它的体内吧,这是多么深入的内髓系统,竟然与外表的污浊全然不同。”阿多也被震惊了。看来它原本就是个正常的人类,究竟是多大的怨恨才能让它成为了一个旷世的怪物。
阿多的伞也不见了,她感觉自己不仅全身在融化消失,自己的意识也在消失。她没了力气,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最终解决怪物。
她好像又听见有人在喊她。
她又看见了那把伞!
还有白龙!
“阿多,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欢歌带着被阿多掉落的伞,也钻到了怪物的身体里面。
“我不会让你死的。”陈欢歌说的话,像是誓言。
“我在这里。”阿多想要呼唤欢歌过来,但她发现,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
白龙在怪物体内游弋,但是依旧没有找到阿多的影子,他开始担心起来,于是极速旋转腾跃,又试着吞云吐雾,想以自己的力量冲破这怪物,或许还能将阿多救出来。
当年征战龙族反叛的战斗时,他也是眼看着那女孩的死去,即使她知道她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甚至有些妨碍。他才想起为什么天琪将军会交付他这人这事,她不是为了什么胜利,她甚至可以预见自己毫无关系的妹妹的牺牲,这是代价,她们人类会付出,并且付出得值得。
而我们龙族一样要付出代价,这代价是报恩,她让我们欠下她们更多的人情代价。
龙族想不出这些,也不懂这些,但是人类却算计的妥妥当当。
他必须来报恩。即使寻到了这一辈子。
他必须找到她,恩也要报,还有接下来的走下去的,一辈子的勇气。
他又翻腾了几圈,发现前方有个巨大的时而膨胀时而缩紧的东西,仿佛是颗心脏,他认定好了,这就是那怪物的心脏!
他迅猛出击,化回人形,手握伞剑,伞剑自动凝成一把利剑,一霎时似乎龙剑合一,直插入那怪物的心脏。
李句芒后来一辈子都在重谷卖煎饼,煎饼没有芝麻,但是味道非常好。
老师还在教书,有好多孩子都很喜欢老师教的音乐课,老师的歌唱的很好,有一次的班级联欢会还跳了一支舞。
阿姥活了一百岁,自己每天都说自己是老怪物,不过要是他们都活着也很好。
一切还是重谷世世代代生活的老样子,只是没有了可怕的传说,没有了被恐惧笼罩的模样。
“陈欢歌,我上一世是不是就叫欢歌,所以你才取了这个名字?”
“是……”欢歌不得已承认了这一点。
“那下一世,你是不是就要改名阿多了?”
“或许吧?”欢歌的脸已经红了一大半,而且还没有话可以反驳。
“那欢歌,你能不能让我下辈子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屠龙少女?”
“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走吧,一会儿煎饼该没了。嘿嘿嘿……”阿多侧身倚在龙头,偶尔抚着龙须,又偷偷扯了一下,惹得欢歌打起了好几个喷嚏……
“阿妈,你看,打雷打闪了!”
“好孩子,快回家吧,这雨啊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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