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渴望裸体着

那时候，我渴望裸体着

下大雪啦，我们又要早起上学。雪把地映得一片白，只有远处的树还伪装成黑夜“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我们这些胆小的孩子。

自从上了五年级，我就要去乡上读小学了，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几个人一路上你追我赶，十里路四十分钟也就赶到了。

可是碰上雨雪天气，这是万万不能骑车的，泥会把轮子摩擦着进退两难，上学的时候，我们总是抄小路，顺着蜿蜒崎岖山沟上边的农家小道，左手边是荒草蔓延的塄坎，右边则是云雾缭绕的山沟，空中的小鸟一个猛子扎进雾里，只听见尖脆的声音在凌空作响着，鸟声穿透了我们的耳朵，而鸟影则在雾里非黑即白。

我们刚呼出的热气隔着口罩不停顺着鼻翼往上冲，不一会儿睫毛鼻子附上了一层霜花，缩小我们的视野，却把内心的雪白世界拓展得无限宽。

大冬天我总是不爱戴手套围巾这些琐碎的东西，只是用口罩护着口鼻，手脚冻得长了冻疮，我总爱用手去抓挠，总是十指被抓得通红，有的甚至已血肉模糊，而这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是大中午太阳高照，四肢及耳朵上的冻疮融化，那种滚烫的痒很快剥夺了我的意志，我瘫软在教室门外的窗下，谁也不想理，此刻就想脱掉双鞋，赤身裸体扎进雪堆，那种胀热的痒比蚊虫叮咬更容易让人意志消沉。

早饭在家里囫囵吞枣的一吃，第四节课的最后十分钟我早已心不在焉了。筹划着爸妈给的一块钱怎么能合理的运用。其实早上已经从家里带了饼子，不过生硬冰冷而已，这些对我们小孩子算什么，中午买点海带丝或者榨菜，一个个都吃的嘴角是油，十分过瘾，我总有一个错觉，小时候一切好吃的东西放到现在早已索然无味，是新科技取代了手工，也夺取了手工制作者所灌注其中的灵魂？还是回忆本身甜美，你我都是记忆里回不去的一条咸鱼。

一块钱买完海带丝还剩五角，这是我们唯一可支配的资金，要是早上不小心咬坏了笔杆，那这五毛钱必须忍痛买笔，今天一天定然过得不爽，看谁都不爽，就又蹉跎了一天。

小时候身子弱，每到秋冬换季，我总要小感冒一次，到隆冬大雪之时，我又要发高烧一次，我最怕感冒，不是因为发烧狂汗夜不能寐，而是我不想让贫穷的家雪上加霜，能省一点是一点。

父亲的嘴里总是不是地嘟囔，“还是个娃哩，像个老太婆一样，哐哐哐不停～”，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快活不下去了，也在书上看过有的孩子因为发烧致聋致哑巴，我却侥幸躲过一劫，正如前人所说的，“得了小病，不害大病。”感冒这等小病用小药养了我冬天羸弱的身体。

父亲领着我去买药，花了十几块钱，我心疼极了，那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能买一大堆的画片、弹珠或者辣条方便面，辣条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真是一道美味的食品。我发誓再也不要生病了，做个听话的孩子，不要把心脏咳出来，不要影响老师上课的进度，不要传染给同学，不要把刚咽下去的硬饼一个颤抖全部又喷在了桌面上……

还是说剩余的五毛钱的事，我总是对买完必要的海带丝或者辣条之后的剩余的这五毛钱很有兴趣研究，夏天干嘛呢，当然是买冰淇淋，一天换一个包装，两天攒在一起买个一块的，最好不要坏笔，裤兜也不要烂掉，同桌不要偷去，坏孩子不要被勒索了去最好。一般要等一周我才能吃一次一块钱的雪糕，小孩子忍耐力有限，总是没耐心攒到一块，别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撺掇，我就动心了，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领着一群队伍，奔向学校的小商店，语气充大爷般的相当强硬，许多伙伴已经不耐烦了，开始踢门砸窗子了。

“买货买货，要雪糕……”

商店那个老头带个惹人发笑的“一把抓”帽子，胡茬黑白相间着像个小丑滑稽地跑来，他是很爱孩子的，不爱孩子的商店老板注定在校门口做不了生意，别以为小孩子善恶不分，其实赤子之心不需要分善恶，凭直觉和爱憎便能把一切分得清清楚楚。

一大堆人围在冰柜旁边，探出头，不停有人出主意：“拿这个拿这个，这个多……”

“不要，这个好吃有巧克力……”

“我吃过，那个不好吃，吃了恶心还拉稀……”

他们一时间想拿我的主意，我也被搅得头昏脑胀的，干脆谁都不听，顺手拿了一个就跑了，他们便又黏了上来，我吃了一口，然后隔着袋子挤碎，一人一块分了去吃，尽管还有一大批臭小子没有吃上，干咽着口水，但是他们短暂的失望过后，会把希望寄在别人身上，果然，这时又有人从兜里掏出了纸张破烂的五毛钱，在手里攥了很久，应该也很潮湿吧。

我们继续又向商店奔去，同样的暴力买雪糕，同样的独裁，同样的有人分不到雪糕，同样的继续买下一个……其实，通过买雪糕一个人的关系网就基本奠定了，错综复杂，但是，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永远变戏法拿出五毛钱才是让我们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学校的夏天就这样度过了。秋天很短，摘个苹果柿子冬天就来了。

冬天好玩的事就太多了，前面说过了，冬天我大部分时间生病，所以病怏怏得无精打采，加上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玩游戏又输得一塌糊涂，人气不高，所以参与的很少。

我们这一代农村的孩子，小时候生活大都贫困，很长时间不洗澡，很长时间不刷牙是常有的事，好在水质清纯，牙上并没有留下发黄的印记，一个个笑起来好单纯，脸黑牙白。

现在，我们那儿贫富差距越来越明显，老家的一批旧房子拆的拆，搬的搬，盖的盖，年少的一大片美好如喜爱的蛋糕一样，吃一块少一块，只能回味，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据说，现在我们那的小孩子上学都有校车来接，多方便，可是，他们的乐趣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