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

作者: 刘羊 | 来源:发表于2021-05-31 10:41 被阅读0次

    有个场景深深地打动了我,它揭示了某种东西,然而我却不能完全体会。

    晚上,大娘来到我家,一起来的还有舅妈和她的孙子阳新城。我们一家正在吃火锅。大娘和舅妈坐在妈妈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和弟弟静静地吃着火锅,偶尔听上几句她们的聊天。

    大娘在说大爹如何对她,让她去死了算了,喝些农药,死了干净。痛恨自己娶了她这样一个老婆,趁早让她哥哥把她接回去,别让他看了整天烦心。大娘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平常的烦心事。我听了很久才发觉这是在讲她自己。

    妈妈和舅妈静静地听大娘说着,未置一词。这样的事情她们能怎么安慰呢?

    我不时抬起头看看大娘的神色,没有伤心,没有怨怼,也没有痛恨。还是和先前一样,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

    大娘说,幸好老天爷还照顾她。让她有能力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养活儿子。要是靠那个人,自己只能饿死,还没得人来搭理。

    房间冷冷的灯光照下来,铺下一层惨白在大娘脸上。这张脸上皱纹密布,颧骨高高凸起,黄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卷在脸上。我低头吃着红薯粉,心中一阵茫然。这是我的大娘,是我从小离家出走,就跑去她家,睡在她那儿的大娘。是总有说有笑,心中风光霁月,无所不谈的大娘。

    这些事情她们也许谈论过许多遍了。否则妈妈性烈如火,听这种话不到三句,便会扯着嗓子开骂。

    弟弟吃完了火锅,拿起手机去一边记英语。我还在继续吃,大娘仍旧在说。

    妈妈开始忍耐不住,痛斥大爹的所作所为,找话来宽慰大娘。这些话也许她说过很多遍了,但并不因其的重复而显得苍白无力。舅妈也加入其中,说些其他的事,试图转移大娘的心绪。

    慢慢地,我火锅也吃完了。她们的话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三个女人坐在左边床上,岁月流逝,已在她们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如今的生活并不因所受的苦难与磨练,而显出应有的圣洁与美好。相反,只有愈发多的苦难,愈发多的坎坷。在前面,晦涩不清,烟雾迷蒙。

    阳新城在右边玩篮球,笑嘻嘻的。他才四岁,抱着篮球又拍又打。看见自己摔倒在篮球上,惹得大人哄笑,而兴高采烈。干脆扑在地上,抱着篮球打滚。他不知道对面的人在谈什么,也听不懂。他是新生,是企盼的曙光,是个崭新的篮球。惨白的灯光扑在他脸上是光泽莹然。他只是尽情地拍打着篮球。

    我和弟弟坐在中间。弟弟缩在一旁,嘴唇蠕动着,双手在手机屏幕上点击。我知道他没在读英语,也许是在看游戏视频,也许是在和他的新朋友聊天。他也不懂。他初三了,听这些只觉得烦。

    我坐在弟弟对面,审视这片空间,一种莫可名状的感受弥漫心间。仿佛生活的一种真相在我面前昭然若揭。我不知面对这无声的讯息,该做出怎样的回应。或者说,我能做出怎样的回应。

    我放下筷子。妈妈问我还要不要烫些东西吃,旁边还有好些食物。我说吃饱了,弟弟下的东西都给我吃了。

    妈妈嘟囔了一声,便开始收拾碗筷。大娘她们又聊了一会儿,接着起身向妈妈告别,问妈妈明天要不要去逛街,听说惠佳超市今天搞活动,要去给毛头儿买套保暖内衣。妈妈说周末吧,今晚还要监督老二读英语。弟弟的手指连忙动了一下,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

    我始终坐在那里。大娘走到门口,转过头问我,“阳阳现在考驾照了吧?”

    “下周去考。”

    “早点考了好啊。”说完转身和舅妈走了出去,断断续续的话声仍旧传了过来,“昨天给毛头儿搞了几条小鱼,他就吃一条。煎的蛋,他姐姐又不吃。真不知道他们要吃什么……”

    我呆坐桌前,对刚刚给我触动的一幕始终琢磨不透。仿佛她们的声音仍在这片空间震荡,给我长久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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