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深处是家乡

 

涟漪深处是家乡

揉一把细雨，在水绿的苔藓中烹出一壶春色。昨夜，她拭去一路尘土，闯入我的梦中。在清晨火车的轰隆声中消失。我拉着重重的行李箱，穿梭在忙碌的人群里。然而我的心早已不在路上，而是飞向我久违的家乡。

没有离别就没有珍惜。我用两年的背井离乡让这个道理镌刻在我心上。小时候，我总是想着要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让我充满了希望。总是以一种别人的家乡比自己的更美的目光看她。我就像一只想要冲破牢笼的小鸟，一天天地盼着长大，盼着离开。然而，当我真得离开了那片土地后，我却积起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感。

我的家乡是一个巢湖边平凡的小村子。没有青石巷的宁静，也不打油纸伞的艺术。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乡村。大多数人都是黝黑朴实的农民。佝偻着背，在阡陌田野中徘徊。或者拿着一把铁锹低头苦干着。村里的每一个人仿佛都是罗中立的《父亲》中的人，即使他们脸上没有劳苦年轮的纵横沟壑。他们的双手也长满了老茧。我曾经去过北方的农村。我知道，他们现在好多都有广阔的土地，机械轰隆轰隆地工作着。而我的家乡，有的土地大多是零散的，有的地方机器都开不进去。幸好，他们会耐心地在那一块块宛如破碎的镜子的土地上露出他们的笑脸。

女人们在房子的小后院里或者在离家不远处开辟一小块土地，里面种了许多蔬菜。每天清晨去自家的小菜园里转悠下，顺便拔草施肥。我们那里有很多池塘，到处都有水。提着装尿的桶子去池塘那里兑点水，便是上好的肥料。我那个时候，可喜欢在各家的菜园里转悠了。嫩绿的小白菜漫洒了一地；紫得发黑的茄子弯成了月牙；红彤彤的西红柿挂满枝；用竹竿搭成的高高的豇豆架上垂下一根跟开着紫花的豇豆；有的架子上也垂着几根碧绿的黄瓜。如果有人渴了或者饿了，便问人家要一根黄瓜吃，人家也会很爽快地从藤上扯下一根来。鲜嫩的黄瓜一直是我小时候的最爱。还有西红柿，它们我是拿来当成水果吃的。现在从外面买回来的黄瓜和西红柿怎么都没有那时候的好吃。我总觉得，家乡的土地上长出的汁液里都有她自己的味道。

男人们则挑着一担担的稻苗，行走在田埂上。田地里都放满了水。干旱时，人们从巢湖引水来。清澈的湖水里还有很大的鱼，流过家乡的每一条沟渠，最后留下水汪汪的一片农田。涟漪里荡漾着的是全家老少劳作的背影，水面上冒着整齐的翠绿的稻苗。抑或是霍霍镰刀，人们一头扎进稻田里，顶着烈日或者星星。家里人到了时间会有人过来送饭或者叫回家的。一般是我这种小孩过去。在田地里解决了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早饭，便拿起镰刀接着干。如果有风，对于大汗淋漓的人是一种天大的快乐。那个时候，我总觉得风吹过稻田的浪花好美。

那就是人们经常说的三抢：抢种，抢收，抢晒。心情总是简单得跟着天气走。

如果到了雨季，家乡的河流又掀起了浪花。河道附近的水田都成了一片汪洋。不是清澈的水，而是泛着黄的浑水。这个时候，大人们会犯愁。而小孩们却乐开了花。拿起一根小木棍，绑上一段毛线绳子，线的另一头系上蚯蚓或者其他肉饵，便去钓麻虾（小龙虾）。其实钓的不止是麻虾，还有爬海（螃蟹）、黄鳝等。小孩子们都成群结队地坐在高高的田埂上，有的时候还会带上花生米或者山芋来一起吃，这些东西都可以生吃。有的时候钓着钓着，几个小孩子的绳子缠一起了，就会开始划分场地。这块是我的，那块是你的。你吓跑了我的虾，我拿走你一块饵。小孩子们总是吵吵闹闹的。一个上午，虾没钓到多少，花生壳倒堆了一堆。如果运气好，正好有菱果（菱角）在附近水面上。便把它的纵横交错的藤蔓钩上来，看看里面有没有长大的菱果。直接剥开黑绿色的多角外壳，露出雪白的脆甜果肉。不过大人们总是害怕我们掉进水里淹死，不让我们靠近水深的地方。“这个河里淹死过小孩子咧，淹死的小孩变成水鬼要找替身呀。”这样的故事不知吓了好几代人，成为我们记忆中的经典。虽然现在都不相信，但是那个时候的恐惧还在。从那以后我就不敢随便下水。即使对水里的鱼虾充满了渴望。原来，我们爱水，也怕水。尤其作为一个资深的旱鸭子，我是怎么也不敢尝试去游泳，我总是怕水里的水鬼会来拖我下去。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后来淹死在河里的都是些会游泳的孩子。家乡的河里以前每年都要吞没几个人。现在倒是没有了。

不过，这就是最真实的家乡。即使没有一水无边的菡萏，没有浓妆艳抹的画船，它仍是我的家乡。诗情画意，她有；看那一水丛中碧绿的菱角开着淡淡的白花，那远处的雾气透着淡淡的青涩。大气磅礴，她有；看那大雨淋漓的黄色水花，绵延一片，雨水倾倒在水面掀起咆哮声。悠闲静谧，她也有；看雨后挂着晶莹雨水的蔬菜，躺在门口晒太阳的小猫小狗。那是多么美丽的画面。这里才是最美丽的地方。没有城市的喧闹复杂，只有简单美丽的生活。

如果要让我选择抛弃这些，是不可能的。人总是不懂得珍惜容易获得的东西。不珍惜，美丽便会视而不见。只有等到失去时才会想要死死抓住不放，最后徒增忧愁。或许失去的是一段时间，或许是地方，或许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