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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16

2018-02-16

作者: 炎波旬 | 来源:发表于2018-02-16 10:44 被阅读0次

    从杀母立子的传统文化到心理专家的弑母观

    不久前,我与一位朋友就知名心理专家武志红、李雪等人提倡的男性必须完成“弑母”这一仪式,才能真正成为男人,拥有自我与亲密关系的说法进行了讨论,我是反对方,她是支持方。她说这个弑母是心理层面上的,并非实际杀母,按照知名心理专家的观点,中国家族有着这样的轮回——父亲缺席家庭生活,丧偶式育儿,而枯竭的母亲抓紧儿女,因为重男轻女的文化,母亲尤其对儿子有强烈的占有欲,于是儿子被严重吞没,长大后效忠于大母神,从妻子身边逃开,然后开始下一轮的重复。

    其实这个现象是普遍存在的,但我觉得心理专家给开的药方比较奇怪,既然这是一个完整的链条,为什么单单把矛头对准其中一个节点,向所谓的“大母神”开刀?

    很明显,大母神后面有一个面目缥缈,高高在上的父神——重男轻女的传统文化,因为男孩更可贵,更重要,所以母亲们要抓住儿子,没有儿子,她们几乎在传统家庭就没有立锥之地,她能不抓住儿子吗?直到如今,我们还时常听说没诞下儿子原本守在产房后的公婆掉头就走,没生儿子公婆劝儿子与儿媳离婚这样的事情。可见母神只是表象,大父神才是根本。

    朋友于是改口说杀母只是心理意味上的杀母,并非指责母亲,只是让这个链条断开,超越上一次轮回。说得好,既然杀母的提法对母亲并无恶意,“杀”的真意是超越,为何不改为杀父呢?难道父亲动不得?

    根据弗洛伊德的观点,每种口误,每种无心的说法,背后都隐藏着内心真实的想法,往往与潜意识有关。本来我只是觉得这个杀母的提法让人不舒服,但感谢这场讨论,我可以更深地反思自己的不舒服,对其追根溯源。

    终于,我知道这个不舒服的点在哪儿吧——立子杀母的集体潜意识。

    就像我们现在所有的行为与想法,往往与童年时原生家庭有关,而一个民族解决问题的思路,也有路径依赖,常常被遥远过去影响。

    比如,西方人杀父娶母的传统与集体潜意识。

    从希腊神话起,主神们就重复着杀父的行为,克洛诺斯杀了父亲乌拉诺斯,而他的儿子宙斯又杀了克洛诺斯,而忒拜国王俄狄浦斯杀了父亲拉伊俄斯,娶了母亲约卡斯塔,即为著名的“俄狄浦斯情结”。

    但为什么到了中国,情况就反过来了呢?

    从汉武帝时起,武帝欲立钩弋夫人的儿子刘弗陵为帝,担心“子少母壮”,赐死了其生母,由此开创了极其残忍的立子杀母先例。这种文化在北魏时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拓跋皇室要立皇储,就先杀其生母,以至于后妃都不愿意生男孩,母以子贵变成了母以子死。 而失去生母的太子则交给保姆抚养,以后诞生了一种奇怪的头衔——保太后。

    然而这种制度太冷酷了,连太子们也忍受不了,终于出现了意外,道武帝拓跋珪的宠妃刘贵人生太子拓跋嗣后即被赐死。拓跋嗣当时哭得昏天暗地的,激怒了道武帝。当时,拓跋珪欲另立太子杀其母,却被另一儿子所杀——我得说杀得真好,大快人心

    最终这种不人道的公开制度还是被废除了,然而这种杀母立子的遗毒仍然残留在文化的血脉里,一有机会,我们都很容易被这死而重生的幽灵操控,失去了客观慈悲的立场,被操控着将矛头对准女人,对准母亲。

    兵败了,女人的错,该杀;男孩成长不好,没能开疆拓土,母亲的错,教育制度的错,女老师的错!

    天子家有“立子杀母”的传统,而平民家有“万箭穿心”的戏码,同样是关于强悍女人的悲惨命运。方方写过一篇小说,《万箭穿心》,女主角李宝莉因为性格泼辣,抓了丈夫的奸,导致丈夫带着怨恨自尽。抓奸当然不妥,口无遮拦说明个人素质不太高,但我们客观来说,其夫显然要对自己的死负主要责任。如果性别对调,那么其自杀显然是畏罪逃避,攸由自取的行为。但在这篇文里,因为她是女人,而且还是泼辣的女人,所以成为最大的罪人,哪怕她用后半生赎罪,历尽艰辛抚养儿子长大,也得不到儿子的原谅,反而将她赶出家门。文评家在谈论她时,总是指她可怜又可悲,潜意识中带着一股她活该,她逼死丈夫的意思,更纷纷好心劝告其它女人,强悍女子便是如此下场,若想命好,必得学会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儿子“驱逐强悍母亲”的行为是不是足够有心理上杀母的象征意味?儿子恨她,因为她太强悍,太泼辣了,太有控制欲了,吞噬了男人的生存空间与自我意志。

    说到这里,我有点奇怪,这种被挤压,自我意志被吞没的恐惧,西方人也有,但人家是被强大父亲阉割的焦虑,好莱坞电影都是反叛者向男性大boss挑战,而大boss在最后吼出——Im your father!

    星球大战中黑武士对卢克的经典台词

    为什么我们的文化,习惯性地将焦虑归因为被大母神(强大富有操控力的女人)吞没,却看不到背后的大父神?是看不到还是缺乏勇气,无法面对?

    ——但是,那些家庭中婆媳对立,母亲控制丈夫与儿媳对立的事情在现实中确实很常见啊?

    是的,在个体的现实生活中确实很常见,真实的母亲往往不那么讨人喜欢。她是受害者,往往也是加害者。在世俗生活中,每个人往往都是如此。即使是受害者,不可能全然如白莲花般无辜,生活里充斥着罗生门,爬满了鸡零狗碎的跳蚤。在你个人的生活中,捍卫自己的边界,拒绝上一代长辈的入侵,甚至快意恩仇是理所应该的。但不能因为各种细碎罗生门的存在,就觉得一切问题在于母亲,觉得斩断链条的关键在于母亲,我们民族集体潜意识里严重的立子杀母问题。

    很多年轻女性会觉得这种提法很有共鸣,听起来很痛快,那是因为我们在世俗中都扮演着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利益与立场,在现实生活中,婆婆埋怨儿媳,父母埋怨子女,子女埋怨父母,因为我们的立场,我们会本能地认同让自己舒服的提法,却看不到其中的谬误,无法悲悯地对待对方,只求赶紧解除当前的问题,确保自己的短期利益,哪怕饮鸩止渴。

    对于男人,杀了钩弋夫人,刘弗陵依然为霍光操控,制度性地杀母立子,并没有让北魏长存,更没有让这个民族多一点阳刚气质。花蕊夫人有首名诗:君王城头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人是男儿。

    真相是——不敢将矛头对准父神,不敢挑战父亲,男孩永远不会成长为男人!

    而对于女人而言,认同男权心理学的逻辑,也是对自己捅一刀,在解除一时之轭,抒一时郁气的同时,你也将会走进一种精神困境里,没有可模仿的强有力的同性长辈,你的灵魂只能凭依到男权大家长里,对女性身份充满自卑,不敢拥有力量,害怕成为下一个被杀,被审判的大母神,感觉到精神上的处处限制。由此,无论男女都臣服于大父神脚下,战战兢兢。

    以下为我总结的中国男性的精神成长链条。

    第一、与母亲亲密,被父亲喝斥,同时父亲对这种关系感到不安,于是通过各种方式将两人距离拉开。孔子于十九岁时娶亓官氏为妻,亓官氏生孔鲤。后来孔子把亓官氏休了。《礼记·檀弓篇》有载:

    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之。

    翻译成白话文为,孔子的儿子孔鲤因替死了的生母亓官氏多哭了几声,孔子闻之,便责怪道:“嘻,太过分哩!”——谁说只有母亲有控制欲的,父亲可是比母亲独裁狠辣多了。

    第二、在实际中或心理上杀死母亲(或者妻子)。

    比如桃园结义,刘关张三人结拜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互杀其妻,以免牵挂。这就好像是个投名状,杀死母亲或妻子,效忠于“father”,从此就获得了进入男权世界第一等民的特权,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由此,一个完整的中国男人形成闭环完成了。通过弱化与隐藏母亲,将男人的雄风不振指向女人太强悍,让他无法勃起。

    这样的轮回已经存在了几千年,然而幸运,或者不幸的是,现代全球化的浪潮让它受到了挑战,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再杀几回母亲,中国女人的自我意识还是觉醒了。母亲儿媳女儿的罗生门与互相指控虽然仍然在重复,然而女人们在积累经验,在争论与共情中理解对方,

    由此发现女人们之间的真正问题并不在于对方,而在于被挤压的空间。而男人们的缺席,也并不是母亲乐意的,如有可能,谁不愿意父亲参与育儿,与自己共享天伦之乐啊?

    好了,那么问题来了,whos your father?wheres your fa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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