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约诗:雪冬温醪等尔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问刘十九》
白居易出身于世敦儒业的中小官僚家庭,少小勤奋苦读,成年考中功名。元和年间官至左拾遗,不畏权贵近臣,直言上书论事,又创作了大量讽喻诗,关注民生疾苦,批评时政利弊,从而遭权贵忌恨。
元和十年(816年),因率先上书请求急捕刺杀宰相武元衡的凶手,被贬为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马,开始吏隐生活,从兼济天下转为独善其身,创作也多为闲适诗与感伤诗。《与刘十九》即是诗人吏隐庐山下以诗代信,雪冬约请故旧嵩阳刘处士前来饮酒夜话之作。此刻诗人寄给好友的不止是一份邀约,更是一种诗意。
常言道:万事可忘,难忘者铭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一杯。诗与酒乃中国历代文人排遣内心情感纠葛的一种特效剂。酒为灵丹,诗为心声。酒由喉管咽下,诗从心灵流出。
白居易自称醉吟先生,一生嗜酒成性。自家酿的酒,质高出众,并为此作诗道:“开坛泻樽中,玉液黄金脂。把玩已可悦,欢尝有余滋。一酌发客好,再酌开愁眉。连延三四酌,酣畅入四肢。”每次饮酒必有丝竹相伴,童妓侍奉。酒友多为诸如裴度、刘禹锡等社会名流。
然而同样嗜酒的陶渊明却远不如醉吟先生这般豪迈与排场。由于家境贫苦,杯中之物却不常是自酿的美酒,酒伴也多是樵夫、渔翁、庄稼汉等乡下人,对饮的地点也常在山林田野间。
每当读起《问刘十九》,总会醉心于诗中流淌出来的脉脉温情与融融暖意,总会为能有如此诗意的邀约而倍感幸福。因为邀者与仕途不涉,与交易无关,只是未提名号的刘十九,他是嵩阳刘处士,一个来自嵩阳有德才而隐居不愿做官的读书人。
整诗寥寥二十字,语浅情深,言短意长。首句点明了诗人自酿的新酒,还未来得及过滤,泛起绿色泡沫早已满屋飘香;
次句作者精心准备温酒的小火炉,吐露出红色的火苗,照射着昏黄的砖墙,也亮堂了诗人期待的心。与杜甫“樽酒家贫只旧醅”的捉襟见肘相比,醉吟先生的处境又是何等的洒脱与快意。
窗外天已暮,正在酝酿一场大雪。凛冽寒风,皑皑白雪,让人感到冷彻肌骨的凄寒,愈是如此,愈就反衬出醇醪的芳香、火炉的炽热与友谊的珍贵。
末句“能饮一杯无”以口语入诗收尾,贴心又亲切,温暖又动人。
古人创作的这些邀约诗之所以至今仍然令人动情不已,主要是因为诗人们善于在平淡甚至坎坷的生活中发现诗情,用心提炼诗意,借诗歌去映射人性中的熠熠春晖。反观当今穿梭于灯红酒绿的都市男女,经常进出豪华场所,赶赴各种饕餮盛宴,觥筹交错,往往与官场擢拔相连,与商场交易有关。新老朋友相逢聚会,交换资源的多,而寒暄叙旧的少。但愿在我们或失意或激情的流年中,能多几次超乎功利至情至性的邀约,也让我们的生活多一份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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