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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到死都不给人留念想

有的人到死都不给人留念想

作者: 诺墨的妈咪 | 来源:发表于2018-12-29 15:56 被阅读87次

    我有四个舅舅,一个姨妈,妈妈排行最小。他们当中给我的内心留下烙印最深的是三舅。现在算起来,他也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当年大舅、二舅都早早的加入了闯关东的队伍,定居在东北。妈妈是在大舅和姨妈他们都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才出生的。在那个年代很多这种情况。

    姥爷在妈妈三岁时去世。家里剩下了长年卧床痨病的姥姥、三舅、四舅和妈妈四口人过生活。姥姥是瘫到妈妈十八岁那一年去世的,生病期间一直由妈妈照顾饮食起居。

    三舅跟妈妈一个属相,刚好比妈妈大一轮。三舅从小爱腿疼,腰椎也有问题,走路有些驼背,面部蜡黄,还特别爱锁着眉头,让人感觉很不友善,还总给人一副病怏怏的印象。

    四舅的腿也有问题,走路一波一波的。听妈妈说四舅小时候爱生病,打针的时候被医生打到神经上了,落下的残疾。更不幸的是他后来在给生产队用铡草机铡草的时候还铡掉了一截手臂,成了一个手脚都有残疾的人。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得了个急症去世了。妈妈的娘家便只剩了三舅一家人。

    在姥姥去世以后三舅稳稳的成了一家之主。由于他自身的条件有限,三十有余了还说到媳妇。他很是着急。本来二舅给妈妈寄来了钱,让妈妈离开老家去东北找他们生活,但三舅把这事儿偷偷的给搁置了下来(这事儿等爸妈结婚以后妈妈才知道)。私下紧锣密鼓的按他自己的计划来。三舅自己找媒婆让妈妈这个亲妹子给他换个媳妇(那个年代很多这种婚姻)。

    三舅也是有点儿“饥不择食”了,拿自己那么能干妹妹通过三家和亲换回来一个常年烂眼圈儿流鼻涕的傻媳妇。妈妈虽然很不情愿,但在严厉又有些手狠的三哥面前就像一块儿柔弱的面团,没有丝毫的反抗力。四舅手脚都有问题更是没有说话的份。妈妈就这样被三舅嫁了出去。

    爸爸家除了穷到没有别的毛病。爸爸在当时也算的上是个英俊帅气男人,因为爷爷去世早奶奶又在文革时受刺激精神出了毛病,才不太好找媳妇。姑姑们为了让受刺激的奶奶高兴也是想到了让三姑给爸爸换个媳妇,就这样我的三姑嫁到了另一家,另一家的傻姑娘成了我的三妗子,我的妈妈成了爸爸的媳妇。

    三妗子傻的都不会说几句完整的话。饭不会做,鞋呀,衣服了什么的更是横针不知道竖拿。那个年代还很贫穷,一家人的吃穿都是靠女人的双手完成。三妗子都不会做,这些针线活儿便理所应当的都落到了妈妈身上。

    三妗子生完老大和老二以后农村已经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可村里的干部却不敢把三妗子拉到乡里去做结扎,她不光智商有问题,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做结扎万一做出问题村里干部怕担风险。说来也奇怪,她生殖系统到是很给力。怀孕十来次,除了流产的还存活下来了五个孩子。

    三舅家这大小七口人穿的衣服鞋子都落到妈妈头上。我从记事起就没看到过妈妈一黑天就钻被窝睡觉,那时候还没有电灯,她晚上就在煤油灯下给大人孩子纳鞋底。我也早早的学会了用麻捻绳子,这样妈妈在做活儿的时候能节省一些时间。很多时候我都睡醒一觉了看到她还在做针线活儿。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寒冬里的一天清晨,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天刚蒙蒙亮,鸡叫以后我醒了。看到妈妈在做靴子。我说:“妈,那么早就又干上活儿了?”妈妈头都顾不上抬地说:“我一直没睡,天这么冷了,你舅家孩子们还等着穿靴子,我得赶紧给他们都做好送去。”我当时听了鼻子有点儿发酸,觉得妈妈太不容易。

    周末妈妈把做好的那些靴子装进一个大提篮子里,还给我们买了一斤水果糖让我和妹妹一起做伴给三舅家送去。我俩送去以后,他家大人孩子都欣喜的换上属于他们各自的新靴子,高兴的在屋里吃着我们带去水果糖。我和妹妹一块儿糖都没吃,没人让我们吃,我俩也不好意思自己去拿。那天我心里特别难过。我们家生活也很艰苦,妈妈平时都舍不得给我们买几块糖吃,弟弟虽然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妈妈也舍不得给他买。为了她的三哥妈妈却可以如此大方。问题是他们并没有体会到妈妈这个当妹妹的有多么的不容易,毕竟我们自己也是一个五口之家。

    再到后来我上四五年级的时候,一放假三舅就来接我去他家干活儿。我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但我从小就乖,大人说话我言听计从。三舅说我乖,跟她家老大又是同岁,这样有我带动着他家孩子也能多干点活儿。本来放假我也可以在家帮妈妈干很多力所能及的活儿的,但三舅一来我就必须舍我家去他家。

    记得在去三舅家的那天上午我称了一下体重,后来在他家待了九天后回来一称,轻了六斤。我几乎要哭了出来。三妗子又傻又脏,她勉强做熟的饭实在是让我难以下咽。就这样,她还摔摔搭搭的。做活的时候不嫌我做的多,吃饭时却舍不得让我吃。我在他家晚上偷着掉眼泪,真是度日如年。

    看着在三舅家回来消瘦了的我,妈妈也心疼。但妈妈怕三舅,在三舅面前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让妈妈怎么做妈妈就只能乖乖的按照三舅的意愿去做。

    三舅是啥时候成了“半仙”的,我也记不清了。那时候的三舅更是自高自大,就连那个智商低于儿童的三妗子都膨胀的像个跳梁小丑。平时谁家有孩子“吓一跳”了,或是有啥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医生看不好的病啦,人们都来找三舅。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仙家”附体,总之是看好了很多人。

    这种教门每年农历的十月十五是做“会”的日子。从四面八方来“上贡”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带很多贡品。从早到晚香火不断,贡桌上的贡品翻了一轮又一轮。撤下来的点心、烟酒、馒头塞的到处都是。一个“会”做下来,馒头和点心他家能吃一冬一春的时间。这么多东西从来舍不得给妈妈这个成全了他一生幸福的人一篮子吃,说起来真是让人气的咬牙切齿。

    老话说:水满则溢,月圆则缺。

    三舅在临去世的那两年已经查出了高血压高血脂。“会”上每年收的烟抽不清,他就一次抽两根儿,我那傻妗子也跟着装模作样的学会了抽烟。酒顿顿喝,反正有的是。

    三舅的病症状明显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在医院实习了。我劝他尽量戒烟戒酒,吃低盐饮食。他说,那样要求他做不到,还不如让他死了。

    这话说了没有太长时间,他就在某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半边身子失去了直觉,瘫在了炕上,他的吞咽神经也栓了,吃到嘴里一往下咽就呛。被送到了医院治疗。

    经过了一段时间治疗后,病情略有好转,就出院回家疗养。妈妈不放心三舅的病情,就主动让孩子们把他爸拉到我们家养病,刚好我可以每天在家给三舅打输液。

    在我家住了半个月后就能拄着拐杖在屋里走步了。本来想着让他在这儿安静的静养一段时间,但后来三妗子和孩子们也要都住在我们家,三舅说还是回家输液静养吧,妈妈一看没办法也只能就坡下驴依了他们。

    他们回去后我每天骑自行车去给三舅打输液。输了三天以后,第四天我去的时候看到屋里有两个陌生人,在那叽里呱啦的说他们的药有多神奇。我很生气,对他们说:“赶紧走吧,这么严重的栓塞就你们手里拿的这点儿连国药准字都没有的破药面子能治好病人的病,简直开玩笑!”

    其中一个对三舅说:“听我的,从现在起别输液了,每天用蜂蜜把药面儿和成药丸儿,连吃半个月保证你恢复原来的样子。如果好不了一分钱不收!”

    三舅是治病心切,任凭我怎么说他就是不理,掏出钱给了那两个人七百多。那两人拿了钱就走了。我一看他那么固执就想着先别让他着急,买了也没关系,液我继续给他输,接下来再慢慢说服不让他信那些江湖游医。

    三舅就像中了了魔,说啥也不让我给他输液了,让他家孩子马上去医院买蜂蜜做药丸子。他用吐字不太清的语调跟我说,他吃了这药过几天就好了。让我也马上回家。

    我路上气的哭着回到了家里。跟妈妈说了这事儿之后,妈妈说,你三舅那脾气说一不二,他愿意吃就让他吃去吧。

    三舅按照那人说的用量吃了不到十天就突然不好了。半边身子都浮肿了起来,话也完全不会说了。等到我们再去了之后他用一种愧疚加悔恨的目光看着我,那时我已泪流满面。

    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心里还没糊涂。他此时清醒过来一切都太晚了。他家老大说不去医院治疗了,他爸看来是好不了了,家里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以后他们这些人还要生存。妈妈也没有再说啥。

    就这样在他二次发作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我二舅从东北回来进屋看了三舅一眼后,三舅艰难的闭上了双眼,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他无比眷恋的世界。

    处理完三舅的丧事二舅就跟妈妈来了我家。二舅说他知道三舅临终前有话想要对二舅说,但二舅一句话都不想跟三舅说。二舅说如果要不是看在下一辈侄子侄女的面子上他都不会从东北赶回来。三舅这一辈子太自私,太可憎,不给亲人留念想。

    他说三舅当初不该擅自做主让妹妹给他换媳妇,既便真的去换也不应该拿这么好的妹妹来换个傻子回家。就这件事来说他是永远不会原谅三舅的。二舅对三舅的恨我完全可以理解。

    三舅给所有的亲人都没有留下温暖的亲情记忆。他当时那“半仙”之体曾给别人指点迷津,如果他自己的内心真能得到“仙”家点化的话,可能他的人生结局就不会这么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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