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安

                     

    湛蓝深沉的天空，俯瞰着十月的北方小城。红的枫叶、黄的白杨、墨绿的针叶松、整座城市如染了颜料的画布。气候已然冷了，来往的行人都穿起了各色的厚衣裳。 远处，天空漂浮的云朵，幻化成各种形状。秋天的风，在空气里弥漫着丝丝凉意。

    至安是一家超市的售货员， 三十四，单身，南方人，父母意外双亡。十几岁就来到这个北方小城，辗辗转转，没有再回南方。她住在城南这个陈旧小区。小区楼层最高七楼，楼道常年无灯，楼梯口总是堆满杂物或垃圾。偶尔遇到一两只流浪的猫猫狗狗。因为，这里租金便宜，所以大多数租户是刚参加工作的同居男女，或是在附近做餐饮的小店老板，收购废品的中年人，也有一些是住久不肯搬离的老人。

    她搬来这里已有四年，住在小区最角落单元的七楼。七楼再上一层是顶楼，有个破旧的小铁门，常年无锁，除了至安，很少有人上去。拉开铁门是宽大的顶楼平台，七七八八扔着一些破铜烂铁，一些残缺的木制桌椅，一两盆生命力顽强的绿色植物。植物旁边有一把藤椅，虽旧但干净。至安大部分时间喜欢待在这里，晒太阳，发呆或看夜景。

    她站在楼顶平台上。瘦小的身躯裹着黑色的粗针大毛衣，一双大眼睛嵌在苍白的脸上，眼角有着细细的浅纹，小巧的鼻子配起轻薄紧抿的嘴唇，还有紧皱的眉间，整个人便溢出满满的忧愁、哀怨、唯诺的气质。

    半月前，城市的夜灯与星子两两相望。她窝在藤椅上如一只猫。许久，一抬眼的瞬间，对面楼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姿态寂寥的看着远处，指间的烟冒着微弱的光亮。她想：“这个城市，孤寂的人不止我一个吧？”然后，起身闪出了铁门。

  次日清晨，路过门口，隔壁楼下拉着警戒线，围着一大圈子人。她从人群缝隙里看见地上的一滩血迹，红的刺目。她怔了一会，听见人群里小声的嘀咕。昨天夜里，隔壁七楼的男人，跳楼轻生。她眼前突地闪过那个高大且寂寥的身形。看不清长相，看不清年纪，只是一个鲜活的身形。

  好几天，至安没有上顶楼。她不认识他，甚至没见过他。但她有点怕，又有点愧疚，甚至有点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淡然、冷漠、还有不喜交际的性格。

    她想，如果，我看见他的时候，和他打个招呼，或者一句简单的“嗨！你好！”不管有多绝望，他至少能感受到世间的一丝暖意吧？就不会纵身跃下吧？但是，我没有。

    至安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在想什么？生或死？害怕吗？飘落下去的瞬间，是不是希望有人拉住他？又有那么一刻，觉得他是对的。干脆利落的结束了世间的一切痛苦与烦恼。如果，换成自己会怎样？ 想到这里，心里微微一颤。她看着远处的云、飞鸟、高楼。全是灰色，雾蒙蒙的灰色。心，撕扯着，想要冲破胸膛飞出去一样。

  人生像极了短句。如秋日午后掉落的黄叶，深夜窗户里忽灭的灯，灰色木桌上一饮而尽的茶杯。悠悠长街转角消失的背影，来不及拥抱就逝去的亲人。每一个瞬间都简短明了，一下子就那么过去了！

    夜，渐渐近了。至安望着隔壁顶楼。看见那个男人站立在那里默默的抽烟。她大声的喊：“嗨！你好！” 许久许久，都毫无回应, 秋风冷冷的打在脸上，她蹲下来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