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喜欢你呢?”
“大概像雨后的空山一样吧,一切都清清朗朗,不带任何粉饰的,仰慕着吹拂过来的风。”
澈子站在半开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喃喃自语。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即便屋子里开着暖气但倚在窗边的澈子的鼻尖依然被冻得通红。自从上一次遇见那个男人以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春天。两年过去了,第三个春天又不近人情地奔腾而来。时令永远都是这样,没有人告诉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不该来,它只管遵循自己的守则,绝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就睡懒觉的。但人就不同了。
止不住的咳嗽从澈子喉咙里一声接一声跑出来,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她身子显得十分单薄,因长期失眠而常常带着倦容的脸颊上因咳嗽而泛起了阵阵红潮。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澈子颓然想着,忽然像是很气愤似的,用力关上了窗户。
与他相逢是在山中。
漫山遍野的茶花开着,每逢花开时节澈子总要独自到山中去观赏。其实叫上三两女友一同前往也无不可,但她却折服于茶花的洁白,不忍惊扰了它们。再说那座山她已爬过多次,山中有哪些通幽曲径,何处能更好的观赏茶花她都了然于胸,在此情况之下,自然是不愿与人闹哄哄地出行了。而今年却有所不同,因为正是在这里澈子邂逅了同样孤身赏花的吉宇。如果那时澈子知道这注定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相识,那她还会不会在那个明媚的上午,对吉宇说出第一声“你好”呢?
“你好,”,站在茶树边嗅着花香的澈子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一个人到这赏花吗?”。澈子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面目温和的陌生男人正微笑地看着她。想到在这寂静的山中竟然连别人来到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澈子不禁赧然地羞红了脸。
“啊,是啊,山上的茶花都盛开了呢......忍不住想来看看。”
“想不到小姐你也有这等兴致啊,这里的花开得还真是盛观,只不过山路可不太好走。想必你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上来的吧?”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
澈子忽然看得痴了。初春柔和的阳光透过数不清的枝桠上的嫩叶照射下来,接着投射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男人明显地一副不曾劳动过的面容,深邃的眼眸里一直浅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合身的着装显露出京都的风韵——曾经有一群京都的学生来这儿采风,澈子是看见过的。哎呀,只不过眉毛略显浓厚了些,澈子噗嗤一声掩住了嘴,她想起了整理木炭时划过地面留下的痕迹。
“........”男人被澈子突如其来的笑反倒弄得不好意思,露出困惑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澈子赶忙恢复了平静。同他交谈起来。
这便是两人的初识。茶花的开放有其固定的季节,人生的际遇却是错综复杂。但也正因为如此,漫长的岁月才不会那么了无生趣的不是吗?
从两人的谈话中,澈子了解到吉宇是在从京都到奈良出差的途中望到这盛放的山茶花,临时决定下火车来看看的。
“还真是任性呢......”
“哪里的话,开花要是没人欣赏岂不是太寂寞了吗。再说,要不是突然决定来看看,也就见不到澈子小姐你啦。”
澈子不再说话了,偏过头去摆弄身旁低垂的叶子,山林中传来各种鸟雀欢快的啼叫。澈子心想,京都的人都是这么随性吗?
……
“茶花再怎么好看,也终究只能在山中、在土壤中生存的啊。”澈子的眼圈有些发红,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诧异,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啦。
早已习惯了频繁的出差工作,吉宇像往常一样坐在火车的窗边位置上,乏味地看着沿途的景致。车厢中传来各种各样的吵闹声,列车员还是一成不变的推销着某地的特产或商品。吉宇有时会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乘坐火车的人,奔波来奔波去到底是要做什么呢。不过他也只有在偶尔厌烦这些避免不了的嘈杂声的情绪中,才会冒出类似人生虚妄的想法。城市里炫目迷离的灯火总会让他流连忘返,即使从出生时他就身处其间了,可那些繁华之地却始终不减吸引他的魔力。
如果不是窗外山野中恣意盛开的茶花莫名触动了他的心弦,吉宇或许还是会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坐上火车出差,再坐着火车回来。
简陋的站台上除了吉宇空无一人。不那么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来,使得站台似乎竟充满了隐隐约约的希望和期待。吉宇心情愉悦地迈向山中。
澈子的父母早故,很小的时候她便只和奶奶居住在这深山里。虽然身世可怜,但山里的居民都很淳朴和友善,澈子没少受过山民们的照料。因此,澈子一直觉得自己生活的很自在,从没想过外面的世界会有什么不同。
吉宇没想到山中会有人。
女子乌黑的秀发随意地盘在头上,露出了优美洁白的脖颈,跟她正专心注视着的白茶花相比非但毫不逊色,更衬托出一种协调的美丽。吉宇的心房闪过一丝莫名的悸动。意识到在人家背后偷看着实在不算礼貌,吉宇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打了一声招呼。
澈子惊讶地转过身来,触碰过的花朵仍兀自在她身后颤动着。
恍惚间,吉宇被澈子那张柔美静和的脸震慑住了,漫山的茶花陡然失去了令人心动的魅力。
吉宇决定推迟今天的工作。
(二)
澈子回到房里坐下,对着自己的日记本发愣。唯一的至亲——奶奶,在去年的一个雨夜里安详地去世了,失去奶奶后澈子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与吉宇相识的那个上午常常在梦中浮现,她不明白那之后为什么吉宇就再也没出现过。
“也许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困难吧?”
澈子想起那天吉宇离开时郑重地跟她说了自己在京都的住处。翻开厚重的日记本,那个地名就像澈子从未淡忘过的对吉宇的回忆一样清晰地跳入眼帘。
“真的,我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澈子蓦地离开木桌,激动地站了起来。
茶花盛开的季节,春风依旧温柔地吹拂着。澈子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远处飘来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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