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走了

【《青春美文》2016年第八期、第九期样刊，摄于家】

无限大な梦のあとの何もない世の中じゃ

——《Butterfly》

真是奇怪，成长是我一个人的事，却总是要通过和别人的告别才能领悟到。

那天太阳很大，把周遭的一切都晒得褪了色。我把手臂挡在眼前遮蔽日光，像脱水的鱼似的无精打采。眯缝起眼睛，我看见逆着光飞舞的蝴蝶。我朝着它奋力一跳，蝴蝶在空中轻盈地避开我的手指，向着更高的地方飞去。

蝴蝶飞走了。

我哭丧着脸，陷入难以言表的悲伤之中。仅仅只是因为面前的蝴蝶飞走了。

想象着自己摆成大字躺在铁轨上，然后迎面而来的时光列车，呼啸着从我身上碾压过去。记忆从骨髓中被挤出来，我看到从前那一幕幕毫无征兆的告别。

2013年，诺基亚的时代宣告终结。2014年，《火影忍者》漫画停止连载。2015年，黑曼巴科比退役。今年是2016年，我的手机从诺基亚换成了酷派8729，我没有了每周必追的漫画，也不再喜欢看篮球比赛。然后措不及防地，我在微博上看到了一条各大二次元官博都在转载的消息：《数码宝贝》御用歌手和田光司因喉癌医治无效，于4月3号离世。

他们说，不要哭，光叔是被选召去天堂的孩子。那里只有歌声，没有病痛。

和田光司因那首《Butterfly》而被我们熟知，作为是看着《数码宝贝》长大的一代人，我们叫他光叔。而现在，光叔的不死蝶也飞走了。我动了动嘴唇，还是不忍说再见。

真想胡乱撕扯头发。

真想踢翻所有垃圾桶。

真想站在马路中央大吼一声。

似乎这样做了，内心的压抑感就会停止堆积。

很多不看动漫的朋友都问过我一个问题，《Butterfly》到底哪里好听了？这是个我没法回答的问题，因为琐碎的答案贯穿于十多年的生活之中，我无法拼凑完整。

这是一种很多人都有的情怀，在年轻的时候，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会觉得对自己来说是件很重大的事，然后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脑海里。在今后奔波的生活中，那些重要的存在也许会被渐渐忘却，但只要一个类似响指的刺激，你就能猛然想起那段冒险岁月、那副落满灰尘的护目镜、那个把帽子远远飞出去的光叔。你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温热的泪，像一个渴望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的第一部手机是黑色的诺基亚，备忘录里有我写给自己的悄悄话，收信箱里有高中时期男孩子发的短信，音乐盒里有听了七八年的宇多田光的歌。承载了我三年时光的它，只有巴掌那么大。后来身边的人慢慢地都换成了智能机，他们自拍的时候会摆出V字的手势，他们的手指习惯性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某个冬天，我的诺基亚因为不知名的故障再也无法正常开机，修理店的小哥鄙夷地嘲讽道，现在谁还用这种老古董，早该丢进垃圾桶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家店，把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攥住我的诺基亚。那时我的心里有一场坍塌，可我只能深呼吸，再深呼吸。后来，我换了一部5.5寸屏幕的白色智能机。它比我的手掌大出太多，却让我感受不到丝毫的分量。因为，我们之间还没有故事。

我追过的第一部动漫是《火影忍者》，那会儿我还没有电脑也没听说过WiFi，周末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窝在沙发里守着点播台。那年我八岁，《火影》刚进入中国市场没多久。因为它，我认识了很多同样热爱动漫的朋友。我们每周坐等更新，然后聚在一起吐槽剧情，当时热衷的话题无非是晓组织的头目会不会是四代目火影，旗木卡卡西的面罩下到底隐藏了怎样的一张脸以及这样宏大的世界观究竟要怎么收尾。

而这些问题，在十多年之后都有了结论。后来，我也看了很多经典的动漫，不再局限于《火影忍者》的世界。但在那些热情冷却后，我回过头能看到的依然只有笑容灿烂的漩涡鸣人和冷俊孤独的宇智波佐助。

中学时期，我搬过一次家。从熟悉的环境到了陌生的地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却没有产生半点激动的情绪。相反，坐在床头对着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窗户，我突然觉得很累。虽然那个新家早已经不再新，虽然我早己习惯了地板的瓷砖款式、透亮的平台和宽敞的壁橱，但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是会回到曾居住过的三单元四楼中户。

那时的陈设我至今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在我的潜意识里它被我很好地保护了起来。那个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那个三四十平方米的蜗居还有那个我再也回不去的梦里的家。这如同一个走在寒风里的旅人看到别人家橘色的灯光，实实在在的温柔，带着触不可及的伤感。

我不想让蝴蝶飞走，也讨厌说再见。

就像在看完一部电视剧的时候，除了对结局或圆满或悲戚的感慨之外，还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情愫在发酵。因为我不必在每个周三周四等电视剧更新，一直以来的习惯被结尾处的“全剧终”打破。我内心十分清楚，总要迎来这一天，但即使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也还是会在这一秒来临时有一瞬的失神。

蝴蝶不会在一朵花上停留太久，而关于那些离别，即使不说再见，也终究是要走。

别说什么如果只是路过，又何必到此一游。毕竟每一次邂逅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在彼此身边停留多久。在不停地追逐中，我从一个灰头土脸的姑娘渐渐活出了一些自己的模样。环顾四周，摩肩接踵的陌生人里，总有一个会靠近我。一路上，我会看到很多风景，遇见很多人。但总要有一个人先说再见，我很确定这颗感性的心依旧会狠狠地难过一番。可时隔一段日子再回头看，我便不会为此觉得伤感，因为往事总会在时光中会变得曼妙起来。眯起眼睛，温热的光芒充沛地一泻千里。

一个人倚在窗前发呆的时候，我会想起那部诺基亚，会看到宇智波佐助那双瑰丽的写轮眼，会哼唱起《Butterfly》的旋律。回过神，才会发觉在不经意间，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懵懂的女孩子。现在的我虽不曾绝代风华，但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姿态。

裹挟着热气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懒散的气息。远处的花丛里，忽然出现一大群翩翩起舞的蝴蝶。而当我走近了才意识到，是自己看错了。

那是正在随风飘舞的记忆的卡片，用只言片语记载了一个个不完整的故事。

我奋力一跳，还是没能抓住它们。逆着光，恍惚间它们又变成了一只只蝴蝶，扇动着薄翅向着太阳飞去。

刺眼的光芒让我不禁闭上了眼，泪腺本能地分泌出眼泪来。

旁边的人问我，怎么了。

我指着天际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看，我的蝴蝶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