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争
文/石岩磊
最近,天津多雨,经常是一片乌云飞来,便泼下一地河泽,而雨过天晴之后,最常见的小动物便是蜗牛了。只要你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它们随处可见的踪影,有的在水泥路面逶迤而行,有的奋力缘木而上,有的于台阶上探头探脑,我还在自家后阳台发现了一个偷窥者。
昨天早上,我突然察觉厨房北面玻璃上有一物在蠕动,上前细看才知是只蜗牛,它悠哉游哉地缓步而行,两个触须还不停地左右晃动着,像是个戴着耳麦听音乐的小伙子,闭眼挥舞着双手完全沉浸在自嗨的状态。我忙抓起手机给它拍照,蜗牛似是也发觉到了我的存在,大概是由于私闯民宅的胆怯,它迅速缩身进了硬壳,我饶有兴趣地等它再次现身,五分钟之后,蜗牛没有发觉危险,便又安步当车地兀自漫步了。
蜗牛常被人诟病的就是它们的带屋而行,好似是开着房车旅游一般,方便住宿的同时,也不免显得拙笨,苏轼就曾作诗进行嘲讽:“腥涎不满壳,聊足以自濡。升高不知回,竟作粘壁枯。”从中不难看出,苏东坡显然是在借“蜗”喻人,挖苦那些一味追逐高官厚禄的人,不自量力地闷头攫取,终将命丧名利场。“蜗居”生活虽然可怜,而人类有时比蜗牛还要可悲。
成语“蜗角之争”出自《庄子·则阳》,讲述的是:有个国家住在蜗牛的左角,名字叫触氏,另外一个国家居于蜗牛的右角,名字叫蛮氏,它们相互为争夺土地而打仗,倒下的尸体不计其数。这显然是古人在讲玄幻的故事,但其中包含的哲理却并不虚无,一切的征战在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历史尘烟中,都会淡化为蜗牛爬行过后留下的痕迹,似是经天纬地惊世之举,实则不过是一抹干涎。
蜗之痛在不舍,它们舍不得抛下舒适的小窝,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最后累死在行进途中;人之悲在不足,人们永远不满足于既得,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心会令人失去理智,贪婪能使人抛弃道德,富贵既可逼人奋进,同时也会逼死人,给人套上无形的枷锁,有的人在奔波与劳神间耗费掉所有的精力和体力,倒在了奔向明天的途中,留下的资财恰似蜗牛的空壳般,苍白地贴在树干或玻璃上,随时都会被吹落,化作地上的碎渣。
现实真的很残酷而又十分滑稽,不折腾对不起大好春光,不停地折腾又会将自己磨成齑粉,我们既不能不为背负的利益打拼,又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万事皆空。原来,舍,一方面是不可或缺的房舍,另一方面又是不得不丢弃的割舍,万物都在得与失之间彷徨与劳碌,貌似惊天动地不可一世,实则不过留下一条淡淡的轨迹,而且很快就被风雨冲洗得干干净净。我目送着后阳台的蜗牛,一路拖行着向上攀爬,既折服于它坚韧不拔的毅力,又惋惜于墙面上将新增一枚无足轻重的空壳。
202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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