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一册殷红的封面,头一行简简单单的文字,记录下我人生的第一次——献血。那是在大学里,一帮热血青年,为了在女生面前展现勇气和男子汉气概,恨不得把血抽干,然后还能在操场上跑个三千米,除此却没有更多的感想了。
工作后,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一场场手术,一轮轮抢救,拼尽全力与死神拔河,手中攥着的是病人的生命。我逐渐认识到,输血是手中的一张王牌。可这些血又从何而来呢?我不禁想起了我的那个第一次和那册殷红的证书。
护士长在晨会中通知:“周四下午组织献血啊!”我默默记了下来。周三晚上,将证件都放在随身的口袋里,早早休息,避免第二天状态不佳,影响献血时的检测。周四下午,门诊大厅早早就搭起了场子,一辆献血车开进医院。我已提前洗好澡、换好轻便的短袖,填表验血——“您的血验下来没问题,可以献血”——登上献血车,还是抽左手吧,这样不妨碍工作。
“A型,好呀,正紧缺呢;献400ml吗?”血站护士询问。我坚定的点头,撸起袖子就把左前臂的血管显露出来,戴上耳机,闭上眼聆听舒缓的钢琴曲。“哟,准备挺充分呀!”她也不多废话,消毒、扎针,那粗大的针头刺入皮肤的一刻,还是挺疼的。我眉头微皱,睁开眼看见鲜红的血从身体冲出,顺着输液管转存到血袋里。耳机里切换到下一首——人民解放军军歌。随着那激昂的曲调,我仿佛成了检阅大军的将领,自己的嫡系部队在面前依次行进。首先是红细胞方阵,它们数量众多,碟子般的身躯,排着密集的队形,步调整齐划一,徐徐向前;接着是白细胞坦克集群,它们分成五个方阵,其中中性粒细胞数量最多,是我的常规打击力量;第三个出场的是血小板工程兵部队,无论哪处血管破损溃堤,它们都会奋不顾身的堵上自己的身躯。最后出场的是来自各各系统的“群众方阵”……它们游行完毕后进入运输母舰,即将在另一个躯体登陆作战。我检阅着,无比自豪,竟然笑出了声。“喂,醒醒,你献满了,拔针了啊,自己多按会儿!”我赶紧擦去嘴角的口水,按住针眼。献血证又记录一条。“哟,已经献了这么多啦,2000、3000、4000!可以拿铜牌了呢!”血站护士对我肃然起敬,我接过献血证的时候也骄傲的笑笑。
几天后,床位上收住了一位肿瘤晚期的病人,消瘦、苍白,好似秋风中枝梢的枯叶,随时可能飘零。血红蛋白只有正常的一半了,“给她输点血吧,虽然不能治疗肿瘤,但至少可以托住她的生命不至于立即消散。好巧是A型血,就当是把自己献的给她用吧。”我如是想。连输了2天,共4u的红细胞悬液,果然血红蛋白恢复到接近正常了,死气沉沉的脸庞现出生存的微笑。肿瘤晚期病人用血固然是杯水车薪、收效不大,但看到她能恢复些许生气,面上多了神采,仿佛自己的热血延长了她的生命,哪怕是几天,也是个不小的奇迹,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场场生老病死,我并没有变得麻木,反而更敬畏生命,更尊重生的权力,更愿意传播生的希望。我收到了血站发来的献血奖章,将它和那册殷红的献血证放在一起,珍而重之的保存好。那上面记录的不仅仅是呆板的日期和数字,而是属于一名平凡医务工作者的——平凡的荣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