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最怕听到的母亲在耳边的唠哩唠叨,如今却感到倍感亲切,成了每次回家都向往的生活。匆匆忙忙扒拉几口午饭,腾出时间专门和母亲拉家常。
去掉了儿时的稚嫩,年龄越长越觉得母亲的家长里短里,掩埋着浓浓烟火的味道。那些生活中看似的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大小琐事,却成了我最珍惜最愿意品味的东西。
寒风凛冽的冬日,爬上火炕膝盖上搭条绒毯,母亲在左我在右,就像儿时饶有兴致地聆听她的鬼神故事一样围着她。那张被风霜洗面的脸,看起来格外的安详,眼睛里的疲劳被驱散干净,代替的是炯炯有神的目光。
李家大婶儿昨儿给了几把炒豆子;王家大娘前天送了一撮干豆角;西家狗娃的狗狗一窝竟生了六个崽;东家马老二的傻婆娘,竟然走丢了……这些毫无头绪半路而起的小话题,成了母亲最乐此不疲与之分享的东西,它们让我感受到,即便我已离开家,故乡仍然是我儿时在的模样。每天有说不尽的亲切感人的老故事,也有不断更新或悲或喜的新内容,老旧交替动人的故事,在故乡的土地里发酵飘香。
母亲说它时眼睛里泛着光亮,我听它时眼角里发着白光。母女俩那些清脆的笑声,爬出窗子越过围墙,被风裹在怀里带向远方。即便走出百米依旧能听到它们的叫喊。它们跌撞着进入那些回家的游子们的耳畔,人未到家心却已经醉了。
不知从何而起,不屑于打听事儿的我,也学会了八卦,喜欢被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杂事打扰着,还乐此不疲不亦说乎。
“你桂花三婶儿有些老来疯了,连我都认不得了?”原本还在分享邻居孩子新婚的妻子生了个大胖小子的母亲,突然话锋一转,凹陷的眼窝里包裹上一层晶亮的东西。
“可能年纪大了吧!”我的心猛地一抽,看到母亲眼角的东西心生难过。桂花婶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靠一己之力硬是拉扯大了三男两女五个孩子,还为三个男娃打墙盖屋娶了媳妇,而今终于熬到子孙满堂享清福的岁数,却得了痴呆。每天天不亮就在外头走,下雨天也是如此,就是苦了几个孩子得轮流看护,但总有看管不利的时候。偷着跑出来的她,被摔得鼻青脸肿的事儿经常发生。
我能理解母亲心里的难过,一个和自己最好要的姐妹,能熬出搞生产自救时的大苦难,却无法享受坐看花开静等花落、含饴弄孙的快活日子,桂花婶儿的今天,何尝不是她的明天!
我突然有些自责,不该做那个多事儿的人挑起她的痛点。但是,即便我不说她心里也会想,人到耄耋之年,对于疾病罹难的话题尤其敏感,又如何躲闪的过去呢!
“我二妈家的外甥大坤,前些日子不是说他要结婚了吗?”我绕过那个沉重点儿,问了她一个快乐欢悦的话题。
“可不是吗?来了一辆大巴车,把你二妈二爸,还有你堂哥堂姐他们几个都拉去了县城的大酒店里参加婚礼去了。”
“大坤这孩子有出息,这下他娘在地底下也该知足了!”母亲一听大坤的事,立马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但是人老了好像都容易与过去较真儿,明明说到兴点儿上了,又想起大坤死去的妈了,惋惜的同时,面上也带着几分凝重。
虽然人的生老病死,活着的人难以预料更掌控不了,但是人总得向前看过好自己现有的日子。母亲的心里岂会不懂。孩子大了有了出息,当娘的本应该最高兴的,但是却是无福消受,她惋惜的也是这个吧!
又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了,面对年迈的母亲我竟然有些不舍。母亲和父亲被困在一个叫做家乡的小镇上,虽然每天扎在乡亲群里,感受着家长里短的快乐,但是她的心还是寂寞的,因为我们都已长大飞离了老屋,他们的心里空唠唠得慌张。儿时日子虽然窘迫,但是大大小小的身子都装在那个破烂的叫家的房子里,屋外白雪皑皑寒风呼啸,但屋内却其乐融融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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