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和本科的室友相约去看展览,之前欠了很久的一个展:“忆所”,赶在最后一天去感受了克里斯蒂安·波尔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在上海开展的一场大型的萨满教招魂仪式。
整个展览都充盈着铃铛的声音,仿若只身被狠狠地抛进了旷野之中无声呐喊,后来循着灯光找到了这块装置,铃铛随着芦苇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有关往事的、不可知逝去的时间的声音。这幅带有音效的画在一个小角落里被投放在墙面上,站在画作面前,一股子窒息的寒冷紧逼着我,却让我很想一头扎进去,去成为一颗铃铛。什么思想的芦苇,到头来大家都是被生活这一巨大的狂风来回吹荡着,永远都在打转,在转动之中,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圣地(魁北克)》(局部)上海,2018
展览之中有好几个走廊挂满了黑色厚重的大衣,在这里,“肉体”成为了难以想象的累赘,bodies of meaning消散在昏暗闭塞的空间之中,我像个灵媒穿梭在其中,去戳碰悬挂的衣服,尝试着去这些衣物的主人进行天使层面之上的以太交流。除此之外,在一楼1200平方米的空间被近十吨衣服占据,有一个高达15米的起重机钩爪悬挂在衣物堆砌而成的山峰之上,做着重复抓起、抛下衣服的动作。这部分装置叫做《Personnes》,法语,这一单词在法语中有“人们”(persons)和“无人”(nobody)的双重含义,这些衣服都曾经是遗物,昭示着曾经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没有一个人,但是站在它面前,却感觉置身于人海之中。我在这堆衣服里看到了还没有拆开商标的胸罩,有破洞的内裤,想要多拍几张照片时,被饿晕的室友拖走了(插缝吐个槽),结果只拍了一张夏普的工作服。现在,我盯着这件衣服,尝试着想着它的主人,是男还是女,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最后还是放弃了,所有人曾经留下的痕迹,如此可笑的相似,大家最后都成为了一堆衣服被堆在了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里,在注定要消亡的命运以及茫茫的不可知性面前,没有谁能幸免和逃脱。
《黑色大衣》(局部)上海,2018
《Personnes》(局部)上海
《Personnes》(局部之其中一件衣服)上海
在看展的时候,听到一个男生对他女友说:“太沉重了,我们抓紧看完走吧”。撞见这现实中的生命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我一度有些出神,同行的室友也在一旁感叹说看不懂,太超现实主义了。随处可见一些遗照,据说是二战时期留下来的照片,他们的双眼以及笑容具有强大的吸引力,紧紧地拽住你把你拖入到人生的裂帛之中,这大概就是automatic exhibition(自创名词嘻嘻)的魅力吧,孤独、人的无能、死的恐惧都在自动地流淌出来,充盈着整个你所身处的空间之中。
灯光中若隐若现的小女孩照片画布中人的双眸
门帘上变换的肖像1
门帘上变换的肖像2
回到学校后,我翻出了年初写的一张明信片,将其装帧好放在了手帐本里,收件人如今成为了我心跳的一部分,1月4号的时候,我们还在微信上聊了会,并说要交换明信片,明信片写好了,但是因为学校附近没有邮局,加上当时在期末,我忙于写作业,就拖延了很久没有寄出,结果就忘了。直到5月的时候,才知晓她在1月9号的时候选择了自杀。我,总觉得是我“辜负”了这个女孩子(其实这么想,也是一种自我抬高),也是帮凶,这几个月我总在问自己,如果如果,我当时及时把明信片寄出,向她实实在在传达了“生活会变好的”期盼,如果我当时再多陪她聊会,她会不会就会放弃自杀的念头?我又翻看了一下她的豆瓣,一直舍不得点掉取消关注,因为这里是她留给我的忆所,一块我还能找到她的地方。
永远也抵达不到收信人手中的明信片 局部
过往是我们回不去的异邦,未来是永远充满了迷思且不回馈任何承诺的宗教,命运是一卷佶屈聱牙经书,死亡让我们相忘于江湖,我们期盼誓言期盼遇合,但终究会是一场虚空。就像浪漫主义反复强调的那样,我们终究只不过是宇宙的例外、是稀罕的橱窗、是自然的圆满表现、是宇宙获得自我意识的一条道路而已。时光、生命、死亡重叠在展览中的机械装置之中,在这之中,死与生、新与旧、过往与未来不是敌对的,相反它们在参展人沉闷的呼吸声中互相辨认,最后依归到艺术之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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