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柿子
| Chapter 11
虽然我在网络上和可以和小仙女瞎扯犊子,猛的突然见到这么一个大姑娘还是相当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已有多久没有和人面对面交谈,何况还是异性。长时间不与人相处,我都快忘了我有社交恐惧这毛病了。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小仙女往那儿一坐,就像一个天然话匣子坐那儿了,你同她稍做交谈就会有种亲切感,连她周边的空气都是亲亲切切,不会让人局促的。
“阿龙,你说这世界可真小,怎么这种巧合就碰上了呢。”她高兴似地呷口咖啡,却给烫着了嘴,呛声不已,“嘶——烫烫烫……”
“慢着点,看你说话真和你打字发消息似地急吼吼的,”我觉得好笑,递过去一张纸巾,“刚刚你没来我还在想呢,我们小仙女莫非是小学生?没想到是个学前班的。”
小仙女还没开口我就知道她肯定要说——“有我这么年轻的妈妈,阿龙太幸福了。”。然而她没说什么,垂着头将表情藏在咖啡水汽后面,我不会知道她是因为“我们小仙女”这个称谓而暗自欣喜。“我在这儿打工了一年了,这里的装陈都是我帮老板娘挑的,你看合你这个大作家心意不?”
“嗯,不错的。”
“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玩。我们这里不仅有咖啡,还有各种各样的甜品。我自己不打工的时候也常来的。”
我看了一眼手机。相左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是还在休息还是在路上呢。
我不禁想到,如果我和相左有天也能这么面对面地坐着说话,该是怎样呢?她肯定不像小仙女这样开朗,也许会坐在那里,静静地等我先开口。那我该说些什么好呢。文字和语言的一大不同在于,文字是延迟静态的,信息量少而多义,我有充分的时间考虑,也有充分的余地事后狡辩。语言就不同了,配合说话者的动作、神态,其表达的意思几乎是明确的了,像利剑出了鞘只往一个地方指,若不小心指向了对方的心口,那么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因而我习惯在生活中说些不要紧的话,而在文字里推心置腹。
我乱想了些事,小仙女的声音渐渐退到咖啡店的背景音乐里,放的是首很老的歌“The End of the World”。正唱到:
Don't they know this'sthe end of the world
It ended when I lostyour love.
咖啡馆的人静静地交谈,和平而略显平淡的一天,没有人去想世界末日。
大约是察觉到了我的走神,小仙女提高了些音量:“你在南京准备去哪里玩,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做免费向导。”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只是换个城市转转。”
“你当真没人陪着?”
“严格意义来说,是这样。”
“那么……”咖啡已经不冒热气了,我一眼就看出她的意思,所以抢着说:
“不用的,我一个人四处走走挺好的。况且,你就这么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异性出去瞎逛也不太合适。”
她扬起脸来挑出一个狡黠的笑:“我是说,那么阿龙请路上小心点儿,别给初次见面的异性拐走了。”
| Chapter 12
中山陵山脚下游人如织。这是孙中山先生的陵寝,由民国时期中国第一代建筑师建造,仿古代陵墓的形制而又有富有新思想的设计,所谓抵抗国土建筑西洋化的“中国固有形式”。
秋日的日光很浅,在入口处的博爱坊上凝然不动,仿佛为逝者动容似的。附近的男女老少摆拍着各种各样的动作,倒是这日光,成了最忠诚的拜谒者。
我总觉得参观陵墓最好的态度是静默无言,嫌他们吵闹。转而一想,任何游览活动都无须多言语,像是在自然之中,或者历史之中,就应该保持沉默,这对于经历的风景,经历的时间都是一种敬意。也许是我不善言辞从而将一切话语都认为是吵闹的借口。这种也许可被称为偏见的想法有孤傲之嫌,所以我平时不愿与人多说。当然这个“人”不包括相左。
「我常觉得自然和人之间有一种对望,所有的自然好像都在望着人类,而人类中只有一少部分人在望着自然。大部分人类只关心人类的悲喜,或者更小一些,周遭的悲喜。而自然永远缄默,看着历朝历代吵来吵去,只是永恒的缄默。
你有没有见过岑寂的群山,环绕着中山陵的陵门、碑亭还有纪念堂。
有没有见过凝目的日光,停歇在博爱坊的烫金字样上。
这里面有一种我喜欢的沉静。是与游人嬉闹绝然不同的沉静。
又或者,是设计师故意为之,使自然对人造之物呈环绕衬托之势,让我们觉得自然仿佛在守卫着这一片陵墓,永远等待着历史的前行。然而实则,自然也没有望着我们,自然只是自然而已,更甚之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自然”这样的词汇。一块石头只是它自己,一片落叶只听从它本身的生命年轮,而不认为自己与其他的“自然万物”有什么联系呢。石头和落叶只是在那里而已。
而我这个自大狂却借他们天生的沉默来鄙视中山陵脚下吵闹的人群。
PS: 可能有某种奇妙的力量使我会把这种不合群的想法告诉你吧。(虽然也许每个人都不希望合群不希望平庸,而正是这种想法才让大家看上去并无不同。)我也并非妄加议论和冷眼的人,要怪就怪这股奇妙的力量。
——向右」
一段不长的话我删删改改好多回,因为我深知我们与人交流,表达言论,都无形之中在传达自己的某种人设。或是说者故意设计好的,或是被听者曲解的,总而言之会塑造出一种人设,所以要小心这种传达出的人设的话语。我害怕被相左认为是故作清高的人从而被敬而远之。也许我抗拒语言和同人交往,吵闹只是其表,真正在于后怕偶然间哪句话不对便使人厌恶了。而怕被人厌恶又与我抗拒与人交往像是矛盾的,原因在我并不能真正地作为一个孤立的个体远离人世地活着,主观客观都不能做到。
可是对相左,我却只能一面小心地处理言辞一面又不忍心删掉自己任何真实的想法。这是一种我没有见过的力量,使你想把自己原原本本地交给别人看,而非修饰过的。那么只肯希望她不要认为我装腔作势或者很滑稽、没有逻辑之类(当然我这段话我自己也认为好像确实没有逻辑),至于认为我很深刻是我不敢想的了。有句话是:
「一旦产生羁绊,就要承受流泪的风险」
发完一段话想了这么多,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该死的“爱情”?
「我在玄武湖划船,划到一个十分幽静之处,船里的人都细声细语的,倒是觉得风很吵。
也许人为了活着总要嫌一件东西吧。我最近看到一个观点挺有意思,大意是“人生的时间和精力必须被消耗,如果不对外消耗就会转入内耗和自我斗争之中。”反正啊,不光你在嫌弃别人,别人也在嫌弃你,这是人人嫌弃的世界,嫌弃外界为的是寻求自身的合理。只要这么想,就无须为那些无端被你嫌弃的人感到不安了。
要是让你觉得这奇妙的力量没那么奇妙了,可抱歉咯。
——相左」
相左的解读真是有趣,她全然没有察觉到我说的奇妙的力量是什么。
我好像也融入了刚才被我鄙视的“嬉闹的人群”之中,脚步越来越欢快。中山陵长长的陵道上,路旁的石象生仿佛有笑意似的。我感觉到,即便此刻没有站在身边,相左的这一段时间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能在同样的阳光下面拥有另一个人的一段时间,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唯有她知我所想,唯有我知她所思。
这时候小仙女发来一条消息:
“阿龙,你在哪里,你的钱包落在咖啡馆了。你人生地不熟,我给你送过去。”
我一摸口袋,果然钱包不在了。
“我在中山陵。”
小仙女又是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面前,“这个台阶也太长了,是和我过不去吧。”
我笑说:“想来见我必定是要多经历些的。”这句话让我自己也很吃惊,我在人前是那么不自夸的人。
于是小仙女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免费向导”,一个女孩子大老远过来总不能收了钱包就给人轰回去吧。我本曾考虑不和她一起游玩的私心在于,万一有机会和相左遇见,身边有另一个女生总是不太方便的。但经过一小段时间的嫌弃便觉得不坏了,这次比在咖啡馆的见面我们更加地热络,原因主要在于边走边聊天比坐着面对面聊天使我觉得不那么拘谨吧,而她是保持着一贯热情的。
一路边说边走到音乐台坐下,壁立的音乐台是一个屏障,将这一处的景色揽在怀里。满眼望去,人工的痕迹是绿地的配角,歇息的人们个个心情舒畅。
“你以前想过有天会和我碰面吗?”她问。
“没有吧。从没想过可能碰一次面。”
她像是被我说的话给堵着了,嘟着嘴很不满的样子,“我就知道。”
“但我想过我们会碰两次面。” 唉我可太喜欢逗她了。
她推了下我的肩膀,“去你的。”她伸个懒腰,像是觉得非常自在。“我说,阿龙,你可好久没写公众号了吧,整天沉迷和你的小女朋友相互留言。”
“那可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是认真在分享文字。”
“得了吧,”一阵风过来掀起小仙女的一绺发丝,掠过我的面颊,“你这就忘了我几个月前还给你支招了,你这是见色忘友。”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别到时候连朋友也做不成。况且她见也没有见过我。”我说。
“想不到你和我一样怂嘛,彼此彼此。”
“不说这个了吧。”女人就是很八卦,我不想聊和相左有关的事,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作为谈资的。太阳偏西,地上的天然石凳有点凉,我站起身来。
小仙女也跟着我站起来,从我身边带起一阵风:“你也不问我怎么怂了么?”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这时候有一只归鸟飞过,鸣叫了两声,她眼里有落霞的颜色,随即她露出我不曾这么近距离看见过的微笑:
“我邀你去紫金山坐缆车怎么样?这里景色好是好,总有点儿闷闷的。”
“缆车多贵啊。”
“我请你。”
如果说相左像一个远处随时可能飘走的云影,眼前这个大姑娘就像是一汪近在眼前的泉水,同样映着天光霞影,往里头扔进一块石子就能溅起莹白的水花。这是我生命中除了母亲唯一能算有接触的两位女性。
我一想,答应了。
我们肩并肩走在南京的路上,明朝古老的城墙渐渐退到身后,城市形形色色的店铺接绪其上。“诶,阿龙,你说要是今天有雪该多好,很想让你见识一下南京的雪。”
“杭州每年都有雪,见过断桥残雪了,那么中国再美的雪也都大抵相似吧。”
“也是,而且现在也不是年末,哪里来的雪呢。”她语气有些失落。
“写文章不就是写所未见而听者信之,我来和你讲一场雪,就当抵了你的缆车钱怎样?”
“去你的,你一篇文章才值不了一趟缆车。”她推了下我的肩膀表示不屑,接着笑了,“不过值来回的缆车了。”
然后我就给她讲,雪怎样地飘下来,落在她的衣领上,降在我的肩上,我们走过的水泥地面是怎样的柔软。
她笑着把手插在我的兜里:“这雪可把我冷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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