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柔柔地吹进高三（5）班的教室，夹杂着青草和花香的气味。
米娅困意稍解，瞧了一眼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眼睛瞥向窗外，两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自由欢快。
不由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忽然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接着传来了贺一低沉的声音：晴子，别开小差……
哦，米娅微眯着眼睛，用手挡住透过窗纱透进来的阳光。
原来又是一场梦啊。
米娅根本算不过来，这样的梦境出现过多少次。
“贺一……贺一……”高二刚刚分班，作为语文课代表的米娅忙着帮发作业本，可能是因为教室里面有些嘈杂，喊了好几声这个家伙都不应。
“究竟哪位是贺一？”好脾气的米娅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教室的最后一排高高扬起了一只手，米娅一眼望去，看到了一张比她还不耐烦，既拽且酷的脸。
不知为什么，明明觉得这种样子很讨厌，可米娅分明感到自己的小心脏漏跳了一拍。
过了很久很久，教室里其他的同学、其他的声音，都成了背景，模糊不清，可米娅依然能够清楚地记得那天贺一轮廓分明的模样，还有自己走过去，把本子丢在他桌上时，他眯起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
如果说学习是苦海无涯，那么学习时遇见的伙伴就是苦海中一起向前航行的船。靠近时，时而较劲，时而顾盼。
开始熟悉贺一，是在一次座位调整之后。
那时候的班主任喜欢用考试成绩来安排座次，前十名按照高矮顺序排成一排，两边全部安排比较落后的同学，名为：结对帮扶。
于是，班级第一的贺一排在了第十的米娅后面。
这时，米娅发现这个酷酷的男生不仅很拽，还挺烦。
早读和晚读课的时候，贺一喜欢用脚在米娅的椅子上一下一下地踢。米娅跟他说过好几次，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下次还是照踢不误。后来米娅一般不再搭理他，实在烦得不行的时候也会冲他吼两声。这时贺一就会捡到宝似的笑：“呀，你竟然这么凶的啊……”
米娅觉得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脸皮薄，贺一这样一说，自己脸就红了，就好像真的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下课或者自习的时候，贺一还会有事没事地在后面用笔戳她，要么是借课堂笔记，要么问她某条阅读理解怎么选，要么查户口似的问一些匪夷所思、啼笑皆非的问题：
“你原来在哪里读初中的？小学呢？幼儿园呢？”
“你家住在哪里？”
“你早上吃的什么？”
……
每当这个时候，米娅就会觉得他有点人格分裂，明明很拽的一个人，怎么这么啰嗦。那些幼稚的问题连回答都觉得傻。
所以很多时候，米娅会说：关你什么事。
贺一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这一点米娅打心底里佩服。因为他会接着做自我介绍：
“我是在哪哪儿念的初中，那时候我天天打篮球，很厉害的……”
“我很可怜的，早上都是自己起来做早饭，爸妈实在太懒了……”
米娅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多年教育，还是没能避免爱听闲话的劣根性。
贺一说的一切似乎都跟自己无关，但他说的每一个字，米娅都竖起耳朵在听。
渐渐地，米娅对贺一越来越了解：他每天早上所谓自己做的早饭就是牛奶+面包；他每天下午的自习课都要溜操场上去打篮球，他的偶像是樱木花道；他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基本都不怎么专心学习；他真的会毫无保留地教同桌解题，虽然说话不太好听……
这样的男孩，即使拽一点，也没有那么讨厌吧。
对于米娅来说，他岂止是不讨厌呢？
那个早晨，米娅气喘吁吁跑到学校的时候，看到了双手环抱，斜倚在门口的班主任，顿时头皮发麻。
“迟到了，站在黑板前早读。”身为语文老师的班主任，丝毫没有对她的课代表手软。
米娅大气不敢出，低声嗯了一声。
她抬眼往讲台那边看，正好对上了贺一幸灾乐祸地笑。
“呵，自己也迟到了，还不忘记笑别人。”米娅边想边回了个白眼，然后低下头，蔫蔫地摸出语文课本，站了过去。
对于米娅这种薄脸皮的人来说，现在简直好比身处炼狱。因为迟到被罚站在全班同学面前，简直太丢脸了好吗？
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读些什么，只能祈祷这早读赶紧结束。
而贺一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喂，这么半天，你一直盯着这一页，有什么宝贝吗？”
米娅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朵边响起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挪到了自己身边，连一厘米的距离都不剩，说话时喷出的气息酥酥软软地在耳边、在脖子挠着痒痒。
米娅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不想鼻尖擦到了他的下巴，感到微微的刺戳疼痛，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米娅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
因为她再不挪动一下，贺一就能听见她心跳的声音了。
两个人的吸引总是很奇妙，明明是互相的，很多时候却总是需要有一个人能多走一步。
贺一显然不是怂包。
米娅很快再次感到被他的气息包围。正准备逃离，手背传来触电一般的感觉。
愣了半秒钟，抬头。
贺一没事人一样读着书，只是手背紧贴着米娅的，眼睛斜瞥了米娅一眼，嘴角翘起一个不像话的弧度。
后来，那个早晨的时光电影般在米娅脑海里放了很多遍。每每都有时间错乱的感觉，时而很慢，时而很快。不变的是那一直扑扑跳动的心，忐忑而热烈。
日子在那个男孩阳光的笑容中变得顺畅而有滋味，尽管他还是会踢米娅的椅子、从不好好喊她而是用笔敲她的背，甚至扯她的辫子，尽管米娅时不时会冲他一顿骂，默默发誓再不给他好脸色。
但那又怎样呢，统统都抵不过心底暗暗流淌的欢喜呀。
不知不觉中，已经高三了。
一天晚自习下课，米娅出去上厕所，发现旁边的同学都怪怪地看着她笑。米娅超级警觉敏感地拉着旁边的同学问：“怎么了？我哪里不对？”
那位同学指了指她的后背，米娅够了够，扯下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我是赤木晴子。
米娅气得憋红了脸，把白纸拍在贺一的桌上：“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贺一显然没有料到米娅会这么生气，张了嘴，却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旁边贺一的同桌陈胖忙着解释：“今天愚人节啊，贺一跟你闹着玩呢，你不能生气的，他……”陈胖还想说什么，被贺一挡了回去。
因为米娅已经回过头去，捂起了耳朵。
米娅非常非常讨厌被捉弄的感觉。
但是如果是愚人节玩笑的话，那就算了吧，自己也没那么小气的。
第二天早上，米娅又起晚了，为了避免再次被罚站，她顾不上吃早饭就往学校飞奔。
总算是踩着铃声进了教室，只是这早上不吃早饭真的不好过，肚子一直咕咕叫。一下课米娅就趴在桌子上，为了节省精力。
贺一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问：“那个，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米娅好气又好笑：“嗯，我是想生气来着，不过今天没吃早饭，还腾不出力气来生你的气。”
闻听此言，贺一舒了一口气。
“等着。”贺一微微拍了拍米娅的肩膀，飞快地跑了出去。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贺一拎着个塑料袋冲进教室，走过米娅旁边的时候，把袋子塞给了她。
一瓶牛奶，一个面包。米娅握着温热的牛奶瓶的时候，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后来，米娅见到过很多人的恋爱，开始时无不缠缠绵绵，轰轰烈烈，可最终想要相伴到老的，不过是一个能念她饥寒，顾她周全的人。
米娅的心，渐渐地有了牵绊。
早读课，贺一晚来一会儿，她会不由自主地盯着教室门口看，甚至有次脱口而出：你早上不能早点儿起吗？贺一惊喜而又无厘头地调侃：你来喊我啊……
下午自习，米娅人在教室，心在篮球场，贺一不在时一直魂不守舍，贺一一出现又假装很认真，假装他不存在。
知道他的生日，想给他写个卡片，可是想了好多话，都觉得不好，所以连生日快乐都没跟他讲过。
……
米娅清楚地记得贺一生日那天的晚读课，他用笔点了点她的背，米娅靠过去的时候（没错，贺一用笔敲她就是有话说，米娅对此行为反抗无效，遂成默契），清楚地听见这个男孩子笑中略带羞涩的声音：米娅，以后给我当老婆吧~~
“米娅，以后给我当老婆吧”
“好啊。”
在后来很多次的梦里，米娅是这么回答的。
彼时，米娅本能地拿起手中正读着的书，越过自己的头顶去拍他脑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对，米娅舍不得，却也不敢承认自己心里的悸动。
很多变化在悄悄地发生，比如少年的心情，比如月考的成绩。
那一学期的第二次月考，米娅的成绩掉到了20名，贺一各科成绩都稳居前三。
距离高考只有两个多月了，米娅看到成绩的时候如当头棒喝。她脑海里迅速闪现出一句要求熟背的诗：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真是有道理啊，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考试后依然进行了座位调整，米娅换到了别处。
“早就该收收心了，如此甚好。”米娅对自己说。
换座位后一段时间，米娅特别不习惯。经常突然感觉有人用笔点她后背，却又不是；早读晚读时没有贺一那一下一下踢椅子的节奏，似乎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像是得了健忘症，总是找不到东西，甚至连团员证都能搞丢。米娅知道自己是丢了魂，所以更加刻意保持着跟他的距离。
一个月后。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米娅走在回家的路上，隐隐感到后面有人跟着，心头一紧。
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原来是贺一和陈胖。心下狐疑，他们怎么走这条路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而且每天都在她后面跟着，一直到米娅回家。
那次，米娅开家门的时候，侧过脸去，发现贺一就站在弄堂口，看着她。
几天后，米娅上完厕所回教室的时候，听到陈胖正在大声地跟旁边的人打趣贺一：你们知道吗？贺一每天放学跟在米娅后面，他说米娅走路的样子好看！哈哈哈……
米娅羞红了脸，气鼓鼓地做到座位上。
那天晚上，当米娅听见后面脚步声的时候，气恼地转身：“你俩家住这条路吗？”
两人没想到这么多天都沉默的米娅会忽然这么问，愣住了。
米娅接着说：不是的话，就请别做这么无聊的事了，不要影响学习。
贺一痞痞地笑：“我乐意，而且也没影响学习。”
“影响了我的。”米娅低低地说完，回过头去，不想看见他的眼神。
米娅不记得那天是怎样走完了回家的路，只是很多次在梦里，会看见贺一就站在那条路上，看着他，不说话。
岁月就是这样，不管你欢喜难过，它只是自顾自地向前。
高考前三天，大家回家复习、调整心态。收拾完书包，米娅抬头环顾整个教室。这间盛满了她的努力与心情的教室，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吧？这每天读书、上课、考试、作业的时光，竟然就要一去不返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米娅转身，贺一正好擦身而过。
米娅的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你一定能考好的，加油。”句末，一个明媚的笑脸。
呵呵，一个大男生，还会画这个……米娅笑着笑着，泪水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如果人生的剧情可以朝着期待的方向发展，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但命运怎会甘心受人驱使，它的骄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小小的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时而翻出一朵花，时而变出一堵墙。
天不遂人愿，米娅高考并不理想，凑合着填了南京的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贺一正常发挥，去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
天南地北，阻止不了一颗想要靠近的心。
开学没多久，米娅收到了同在南京念书的陈胖的短信：“贺一在我这里，马上要去看你啊！”
米娅不知虚实，而即便是真的，自己还能并肩跟他站在一起吗？于是，手指微微颤抖，打出一行字：没空，陪朋友逛街呢。
一念之间，两艘在海上航行的船便失去了讯号，越走越远，再也找不到彼此。于是，他们在各自的航道颠簸向前，无法回头。
女主番外篇：
我真的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要孤独终老，那一定是我自己活该。
是我的自卑和别扭，错过了那段我放在心尖上的感情。
我真的一点都不讨厌贺一拉我辫子、踢我椅子，但我却时常为了这些小事冲他发火；
我成绩下降分明就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分了心，却把这事怪在他的身上；
那天，发完那条该死的短信，我一直在宿舍等，等着手机响起，等着他打电话跟我说：喂，我难得大老远跑过来，你怎么忍心不见我？
如果是那样，我会说：那好吧，看在你大老远跑来的份上，我就牺牲一下逛街时间吧……
呵，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呢？
男主番外篇：
高二那年分班，一进教室，我就注意到了她。
白净的脸上透着红润的光泽，像一抹红霞飞在脸庞，大眼睛、长睫毛，嘴巴粉粉嫩嫩，特别爱笑，叫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那天，她发作业本，叫到我名字的时候，我心跳好快，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我一下失了神。同桌推了我，我才举起了手。看着她走向我，竟然不自觉地傻笑起来。哎，说好要装酷的呢？
高中时的班主任超级烦，但是我很感谢她把米娅调到了我的前面。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离我这么近，我就觉得舒坦、踏实。
坐在她的后面，经常会有不好的冲动。
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耳朵、脖子上淡淡软软的小绒毛，很想吹一下，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敢扯一扯她的辫子就算；
夏天的时候，隐隐可以看到她的内衣带子，很想用手去触碰一下。但那太流氓了，岂是我等正人君子所为？于是，我时不时地用笔帽点她的背，她问我什么事的时候，我就胡乱瞎编一通；
总是看后背也不能满足我了，为了让她常常转过来，我就用脚敲她的椅子。两下、三下、五下……米娅、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刚开始，敲完这一个轮回，她就会转过来警告我，她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脸上红扑扑的，想去咬一口……
遇见她以后，我变得坏坏的。
我跟米娅一起罚站时，不受控制地往她那边靠，还偷偷地假装不经意地去触碰她的手。现在想起来那个早晨，依然觉得很满足；
我偷偷看过米娅的每一篇作文，真心感叹字如其人，文如其人。毕竟，我也不是那种肤浅地光看脸的人嘛；
我还偷过米娅团员证上的照片，那是她初中时照的，整个人傻傻的。不过那是小时候的米娅啊，我希望能一直带在身边。
遇见她以后，我变得婆婆妈妈的。
我喜欢打篮球，一直自诩为樱木花道，我希望米娅是我的赤木晴子。愚人节那天，我其实想跟她说：做我的晴子，好不好。如果被拒绝，我就说是愚人节的玩笑好了，以免以后太尴尬不好相处。可是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我慌极了。陈胖一直知道我的心思，那天他想帮我说的，被我挡住了。我怕说了以后连一点小暧昧都不能有了；
第二天见她没吃早饭，我想都没想就冲出去帮她买，还特意让老板帮我把牛奶热了热。哎，我那么粗犷一人，怎么就突然有了这种本能呢？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很勇敢地把那个生日我唯一的一个愿望跟米娅说了。后来听人家说，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验的。哎，看来是真的。
米娅座位调动后，对我明显冷淡了。也许从头到尾，只是我一个人的爱恋，但那又怎样呢？就像那位德国诗人说的：我喜欢你，这与你何干？
那阵子，我听说学校周围治安不太好，下了晚自习便拉着陈胖跟我一起盯着米娅。我骗他说喜欢看米娅走路的样子，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如此这般地在乎一个女生。
可是我好像真的影响到她了。是我自己太自以为是，只顾自己乐意，从不考虑对方感受。那天她转头走后，我难过地想哭。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把眼泪憋了回去，直到米娅的身影消失不见。
一直到快高考，我克制着没有再打扰她。
高考前，我给她写了个画了笑脸的字条，据说那样，上面写的就能成真。
可真是他妈的扯淡。
米娅成绩不错，却发挥超级失常。整个暑假，她都没有出来跟我们玩。
大学开学后没多久，我就忍不住去了南京。说是去找陈胖玩，可是鬼才相信我这么巴巴地，是要去看陈胖！
米娅之前就烦我，于是我让陈胖来约。
结果她说要陪朋友。
朋友啊，是男朋友吗？
……
那时年少的我，还不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
只能劝慰自己：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得不到的财富，追不到的女孩。
谁不是带着遗憾一路向前。
而谁又不是把这遗憾长进了身体，朝夕相伴呢？
作者：一只熊。被珍惜过，被辜负过，善解人情冷暖，笑看花开花落。新开微信公号：1001耶，要写尽人间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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