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文章为系列文章的一部分,且为最终的推理解谜过程,强烈推荐先阅读前两篇后再阅读该文
七
两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不速之客闯入了老陈居住的小区。
“喂,小子,你到底了解了什么?”两人中更加强壮,但看起来也更加鲁莽,脸上蓄着大胡子的那个男人发问。
另外的那个从外表看可称为“奶油小生”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却让人意外地觉得和严肃的警服十分相称。他们两人一边快速地行走,一边交谈着。
“我们确定嫌犯是因为他脚上的油污,对吗?”
秦猛点点头,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
“后来我们针对王虎成展开的一系列调查也暴露了他一系列疑点。他借庆祝香港回归为名关了一天店,但是有路人目击到他在案发早上在小城的另一端出现,这很不合理。其次,他在与店老板喝酒时穿的衣服与路人目击时穿的衣服也不同。有必要因为‘让别人感觉自然点’这个想法特意换一身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去找人喝酒吗?可以说王虎成行动的不合理让我更笃定他是凶手。”
其实是在和他第一次见面,看到他的眼睛时我就确定他就是凶手了。但是林蔚然没有说出这一点。
“没错,的确他很值得怀疑。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啊?你难道要告诉我老陈替抢劫犯作了伪证吗?”
两人走到了老陈家居住的单元,刻在楼房侧边的“三单元”已经褪色得几乎看不清楚了。楼梯的铁质扶手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让人不禁怀疑这是一栋废弃多年的建筑。
林蔚然放慢了脚步,一步一阶不紧不慢地登上台阶。
“没错,老陈作了伪证。”
不等秦猛那张褐色的大脸挤压出一个难看的讥讽表情,林蔚然又接着发言。
“但是老陈是被凶手迷惑而做出伪证的。”
“迷惑?”
“对。最先引起我怀疑的是凶手二次击晕老陈这一点。既然击晕老陈为什么不再把嘴封上呢?或许凶手认为仅仅这样就可以足够留出时间来逃跑,但是我却认为凶手这样做另有所图。第二次击晕的真正理由是什么?这是解开问题的关键。”
两人走到了三楼,秦猛脸上充斥着思索之色。林蔚然站在秦猛所在台阶上方两级处,仿佛大学里正在激发学生灵感的教授。
“所以第二次击晕被凶手赋予了一个隐藏起来的意义。他在第二次击晕老陈后做了一些不能让老陈目击到的工作。”
“那个工作就是调整老陈家中时钟的时间。他在第一次击晕老陈时调整了时间,在第二次击晕老陈时又把时间调了回来。”
两人走到了四楼。
“这我也想过,可能凶手调整了时钟误导了老陈。可是钟声呢?钟声难道也被调整了吗?”秦猛不解。
“只要在第一次击晕老陈时把时钟时间往后调整一个小时整就行了,这样钟声响起时时钟也会指向整点。还记得老陈说的话吗?在得到存折之后凶手还坐在沙发上四周打量房间,难道在老陈昏迷期间他还没看够吗?不,其实他是在留意时间,但故意装作打量房间的样子不让老陈起疑。”
“当整点即将到来时,凶手就开始准备击晕老陈。之所以比划了一会儿手刀的落点,想必也是在等待钟声响起。我们一直陷入了凶手制造的迷魂阵之中,认为有钟楼的钟声作为确定时间的保证,却忽视了被害人真正确定时间并不是通过钟楼钟声。”
两人走到了老陈家。老陈将近退休,平时在企业里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两人早就了解过他会提前溜回家,这时突然拜访想必他也会在。
林蔚然一边敲门,一边继续说着:“老陈家钟表当时指向十点,其实当时才九点。凶手故意让老陈在听完钟声后下手,也是预料到了我们会问‘他是在钟声响完后下手吗’这种问题。”
“那这样的话,你的说法不就行不通了吗?如果老陈是在听完钟声后晕过去的,那不就会发现矛盾了吗?还是你想说这仅仅是个偶然?”
“不,这都在犯人的计划之内。你还记得读书那会儿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课堂上总会有睡觉的同学吧?当铃声响起时,他们就茫然地抬起头来,四处打量,然后通过看钟表来确认时间。老陈其实就和他们一样。”
“我们误认为老陈是听钟声确定时间的,毕竟我们平时大多数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大家心里都大致知道现在是几点,所以听到钟声就确定了。”
老陈打开了门,看到警察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两人也不打算和老陈解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秦猛已经沉浸于林蔚然的推理中。
“但是老陈呢?”老陈听到林蔚然嘴里蹦出自己,神情更加不安起来,“老陈当时被击昏,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他只能确认当时还是早上。”
林蔚然突然把头抬起来,面对秦猛说:“秦猛,你在听到钟声时会在心里默数钟声响了几声吗?”
站在一旁的老陈突然脸色苍白起来,嘴里支吾着“我,我”,林蔚然看了一眼老陈,不待秦猛回答又继续推理,他这时不允许节奏上稍微有所迟缓。
“对吧?”秦猛很想说“我还啥都没说呢”,但又不敢打断林蔚然,此时的他的气势比起局长还强烈百倍,“除非是一两点,三四点这样的钟声,大家还能回忆起刚刚响了几声;但是九点十点的钟声,除非特别想知道准确时间的人,不然是不会特意去记钟声响了几声的。”
“就用刚刚那个比喻的话,老陈就是那个上课打瞌睡的同学。当时凶手手还在老陈脖子上不停比划,老陈在慌乱中自然无心去记钟声响了几声,自然而然通过表盘所指的时间确定了时间。凶手当时斜眼旁观,一定是确认了老陈视线看向了表盘才下手的。如果老陈没有看向时钟,我想他会再等上一个小时再击晕老陈。”
“凶手正是抓住了我们的盲点,因为有时间观念的人是听到钟声就自然而然知道现在几点的,不用特意看时钟确认。而把老陈击晕,就是一个用来破坏时间观念的手段。但是老陈当时却是看向了钟表,认为当时是十点钟。我们就在凶手引导下认为老陈是通过钟声获得了准确时间。”
秦猛放弃了思考,此时的他头皮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发麻。
“没错,就是这样。”老陈呆在一旁,喃喃自语,似乎被自己无意中作了伪证的现实冲击到了。
秦猛此时看向林蔚然的眼神十分复杂,他用一种自己不敢相信的谦卑的语气提问:“那我们如何得到王虎成犯案的决定性证据呢?”
“我不敢确定,但是看了说不定就清楚了。”
林蔚然走向电视机,没等秦猛疑惑他怎么还有闲心看电视,林蔚然把电视上方的钟表取了下来。
林蔚然把钟表背面转向了秦猛。钟表背面沾满了灰尘,只有调整时间的旋钮那里没有落灰。
“王虎成应该当时是戴着手套调整的。为了不让手指印明显,他把旋钮上的灰尘都擦掉了。这无法作为决定性证据,不能证明是王虎成干的,只能印证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秦猛目光一沉,难道明知道凶手却无法展开逮捕吗?不知道一旁的老陈如何想,但他的脸上满是不甘之色。
“但是,”话语的意义存在于“但是”之后,秦猛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此时再恰当不过了,“凶手为了确保诡计成功,在另一处表上也动了手脚。”
林蔚然指着老陈,老陈有种被穿透的感觉,把手背到了背后,头看着地面,回避着林蔚然的凌厉目光,像极了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把手举起来!”林蔚然大喝,秦猛没想到林蔚然的声音可以达到如此高的分贝。
老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泪都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真丢脸,老陈想,明明老婆带着女儿跑了的时候自己都没把眼泪流出眼眶。
林蔚然也没料到老陈被自己吼出了眼泪,连忙补救:“抱歉老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表。”
老陈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把手表交给了林蔚然。林蔚然眼睛睁大,仔细盯着老陈手表的背面,眼睛都要凑到表带上了。
几秒种后,他抬起头,露出了让秦猛嫉妒的灿烂笑容。
“秦老师,打电话给局长,让他告诉上面不用派刑侦专家了。我们现在就去找王虎成。”
秦猛有种想狠狠拥抱林蔚然的冲动。
八
案件发生后的第七天,林蔚然在老陈手表的调整旋钮内部发现了一些黑色油污,经过化学分析在油污中发现了王虎成的DNA。黑色油污的组成成分与王虎成指甲里的污垢完全一致。
王虎成抢来的钱已经预付了其母亲接下来的治疗费用,但是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还有其他两个不知姓名的人为王虎成母亲预付了部分治疗费。秦猛听说这件事时还感叹世间好人还是占多数,自己也为王虎成母亲送去了半个月工资,并拍拍林蔚然的肩膀说“年轻人要多做善事”,林蔚然笑而不语,同时也若有所思。
“你在什么时候确定证据就在手表的调整旋钮处的?”在警局办公室里,秦猛发出了疑问。
“顺水推舟而已。”正在发呆的林蔚然从破旧的扶手椅上一下子弹起,眼神中一下子焕发了光芒。
“为了确保老陈可以见证到错误的时间,王虎成必须把所有老陈视线内的时钟全都调整一遍。你记得老陈有一块手表吧?那是王虎成调整的第二个时钟。你还记得老陈是如何被绑起来的吗?双手被绑在胸前而不是背后——这想必也是为了确保老陈能够目击错误时间而做的准备。如果老陈不习惯看大表怎么办——基于此,王虎成做出了第二手准备。”
“啊!”秦猛突然叫了起来,“老陈来报案时我看到老陈的手表箍得紧紧的,是因为王虎成取下老陈的手表又把它戴上去的缘故吧?如果手表没有被动过的话,正常人不会箍得那么紧!”
林蔚然用责备的眼神盯着秦猛,似乎在说“你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秦猛干咳了几声,感觉脸有些热。
林蔚然继续说道:“我们在第一次见王虎成时我就观察过他的手。因为从事修理车辆,手上全是老茧,包括指头。指缝与指甲缝里全是油污。如果戴着橡胶手套的话,要想扣动手表的旋钮是比较困难的,更别提王虎成的指甲又短,指头上又有老茧。”
“因此我推断他当时应该是摘下了手套扣动旋钮的。即使他把粘在手表背面的油污擦干净,但是用指甲扣动旋钮时自然会有油污沾在旋钮内部,他是清理不掉的,这就是王虎成犯罪的铁证。”
“这样啊,”秦猛唏嘘,“一开始因为油污盯上他,最后又因为油污逮捕了他,真是造化弄人啊。”
“王虎成穿着旧鞋子去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作案衣服要事后丢弃,他当时已经被金钱逼到了绝路,本着“能省就省”的想法,所以才挑了破旧还沾了不少油污的那一双。”
为什么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屁孩可以这么熟练?秦猛发现自己心中竟然升起了几分妒意。但是现在有一件事非常重要,必须拜托这小子才行。
“那个,在汇报工作时,呃,能不能……”秦猛越说声音越小了,向晚辈提出这样的要求真是为难了他粗犷的灵魂。
“汇报工作时我会说是在秦老师的领导下破案的,放心吧。”林蔚然笑了起来,之前让秦猛十分不爽的爽朗笑容此时看起来是如此顺眼。
“这,这样啊。”真是意外之喜!本来只打算要求他说“两人协同破案”,如今竟变成了自己占主导!这样面子也有了,奖金也有了,荣誉也有了!秦猛一下子陷入了猝不及防的幸福当中。但是为了在这小子面前保持风度,必须要做做样子。
“但是案子主要是小林你破的哦?这样不太好吧?”赶快推辞就对了,一边摇手一边说“是秦老师指导有方”就可以了。秦猛在心中催促着。
林蔚然笑盈盈地说:“也对,那就说成我和秦老师协同破案吧。”
“这,这样就对了嘛,还是要符合实际嘛。”秦猛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好好的独占头功一下子就变成共享了。
秦猛郁闷地盘算着如何在汇报时隐约透露出自己占主导地位,林蔚然收起了笑容,他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老陈的银行密码就是他的生日吧?”
“啊,不是啊。老陈密码是573573。”秦猛从算计的世界中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那为什么王虎成会确定老陈没有告诉他假密码?这是本案最后一个疑问。”
秦猛得意起来,臭小子也有推理不出来的地方啊。这个时候该好好杀杀他的威风,秦猛心想。他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嗓子说:“你刚来不久不知道倒也不奇怪,但其实这是个街边小孩都知道的理由哦?老陈跑了的老婆叫伍琦珊,我这么说你就懂了吧?”但林蔚然脸上没有挫败之色,秦猛心中反而有种挫败的感觉。
林蔚然闭上眼睛问秦猛:“伍琦珊为什么离开老陈?”
秦猛露出黄色牙齿:“在外面打麻将时与一个女赌友搞外遇,被那女人骗过不少钱。没过多久就被老婆发现了,他老婆离家出走的时候他活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狗。”
过了几秒钟,林蔚然转身走向他的那个表皮破得支零破碎的转椅。秦猛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转身时说的那句话秦猛听得很清楚。
“真是个失败得可怜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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