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聿禾 参赛编号:138
寸铁千元征文丨梅香当霓虹灯闪烁着迷人的色彩,城市的夜生活又拉开了序幕。
一个咖啡厅里的角落里,有一对男女,起初他们浓情蜜意,满脸都是幸福。突然,男人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话,那女人立刻收起了笑容,继而眼泪落下,抬起手,给了男人一记耳光,女人哭着跑出咖啡厅。
男人摸了一下脸,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迅速追赶上去,嘴里喊道:“梅香,梅香,你等等我还有话说。”
梅香出门后避开人潮涌动的大街,拐入了一条绿色的小径。她背靠银杏树,擦干泪掏出手机,把置顶叫瑞的微信删了,随后把他的电话拉入了黑名单。
梅香本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坚强,可瑞刚刚的那句话还是刺伤了她。“结婚?笑话!做情人不是挺好?!你经历过了三个男人,这点还看不开。”想起那次酒醉后,瑞的强行索爱,梅香感到羞辱。心里骂道:“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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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梅香竖起大衣上的领子,缓缓地向家里走去。这是一个八十年代,食品站建造的老小区。外墙的墙面一部分斑驳脱落,里面住户是食品站的家属。年轻人都搬出去住了,剩下的都是些老人。
梅香上了二楼,打开这套二居室的房门。弯着腰从鞋柜里拿拖鞋,鞋柜的螺丝松了,门耷拉下来。梅香拿出楔子,刚在门板上用力,木板已烂,门咚地一声掉了,落在脚面上嗑破了皮。梅香颓废地坐在地上,望着昏暗的灯自言自语:“连这门也欺我,浅浅,妈妈让你失望了。”
梅香是酒店前台的服务员,瑞是酒店王经理的表哥。瑞的妻子和女儿移民美国后,他一直单着。王经理极力撮合他们,梅香一直犹豫着,她有过三次婚姻。而真正让梅香下决心与瑞交往,是女儿的那番话。那天,由于小区的管道老化,抽水马桶又堵塞了,母女俩在卫生间里捣腾,粪水溅到梅香的脸。女儿帮她擦了后说:“妈,你找个男人吧,这种粗活他会帮你干。只要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我一年后上大学,你若生病,身边连照顾的人也没有,我怎能安心。”
梅香想既然瑞对她的情况知根知底,就答应了跟他接触往来。半年来,瑞表现得细致又周到。下雨天接送,加班时送点心来,经常吁寒问暖,不由得让梅香感动,她本以为这感情已是水到渠成。然而今天看来瑞只把她当成饭后的茶点,纯粹消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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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星期六,女儿浅浅读高中住校了,每星期回来一次。梅香站了起来,去女儿房间,她抹了抹落在书桌上的灰,抬头看见了墙上那张奖状,这是浅浅四年级作文比赛,《我想有个爸爸》得到的三等奖。梅香停下手里的动作,眼里氤氲一团雾气,思绪飘远。
浅浅的爸爸在她三岁时,被一场来势汹汹地胰腺癌夺去了生命。因为太小还没能记事,浅浅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子。两年后,经同学牵线梅香结识了枫。当时与枫相恋五年结婚的妻子,在婚后半年架不住物质的诱惑,跟着个大款跑了。枫由此心情郁结,得了场肝病。
婚宴上,枫俊朗儒雅,梅香风姿绰约。同学们为他们举杯祝福。小浅浅乐颠颠地跟在枫的屁股后面,不停地喊:“爸爸”。浅浅读一年级了,枫耐心地教她写字画画。或许是找到了久违的父爱,浅浅跟枫的亲昵度超过了梅香。可惜好景不长,婚后第二年,枫肝病复发走了,弥留之际,浅浅拉着他的手哭成了泪人。
从那以后,浅浅变得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捣鼓着枫留下来的手工制作。到了四年级老师读了她这篇作文,才知道浅浅的家庭状况。班主任给梅香打了电话,她去了学校和老师进行了长聊。
班主任黄老师说浅浅性格孤僻,不合群。这次作文中写到“我想有个爸爸,坐海盗船的时候搂着我,我就不再害怕。我想有个爸爸,坐木马的时候,扶着我,我就不会发晕难受……”让读了文的老师掉了泪。班主任说单亲家庭尤其要注意,孩子成长中的情感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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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梅香开始了第三次婚姻。李辉的父亲和梅父是同事,食品站解散后,李辉子承父业去了菜市场卖肉。他长了张圆胖脸,肚子微凸,嗓门大,性子大大咧咧十分豪爽。李辉的老婆是河南人,因生活习性磨不到一块,离了。儿子圆子比浅浅小低一个年级,在同一所学校。
两人走到一起时,朋友们说他们不太般配。梅香说,她要找的是疼她又爱她女儿,能顾家的男人。领证后,李辉带着儿子过来了,他说这儿离学校近,孩子们上学方便。他找来木板叮叮咚咚一阵敲打,把浅浅的房间隔成两间,搬来了一张小木床,让圆子住了进去。
秋果飘香,梅香家里热闹起来。她上班晚,每天为孩子们精心制作早点,姐弟俩吃完后,一前一后去上学。李辉做完早市,下午有空,他张罗一家子的晚饭。他擅长做肉类食品,红烧肘子,糖醋里脊,粉蒸肉等。浅浅饭量大增,长高了不少。姐弟少有争执,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
浅浅活泼开朗了,梅香打心眼高兴。浅浅喊李辉为李叔,圆子叫梅香为梅姨。孩子们都长大了,梅香不会刻意要求他们。大家处在一起其乐融融。
初夏的午后,下了场大雨。梅香记得早上出门前孩子们没带伞,打电话让李辉送去。孩子们都守在教室的走廊上,浅浅的同学婷婷,就住她家下面的一楼,她尖着嗓喊:“看,浅浅的三爸,她三爸来送伞了。”同学们跟着起哄叫喊:“三爸,三爸。”浅浅脸一阵红一阵白,倔强地站着说:“是三爸,怎么了。”
黄老师闻声过来,驱散了同学们。拉她进了办公室说:“浅浅,你已上六年级了,这篇文言文初中会上,我让你先读理解后再背。就当座右铭吧。”黄老师跟着浅浅一起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黄老师抚摸着浅浅的头发,浅浅说:“老师,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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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的新年,梅香在酒店里值班。李辉和梅香的妹夫,去乡下给老丈人拜年。妹夫嗜酒,返城时,李辉图方便,搭了他的摩托车。在下坡的十字路口,与一辆卡车相撞,两人都命丧于车轮之下。
梅香接到电话赶到事发现场,看到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李辉,晕了过去。当大家还在快乐地过新年,梅香家却笼罩在失亲的悲哀之中。梅香病倒后,两个叔叔帮忙料理了李辉他们的后事。母亲过来陪她,帮助料理家务。开学了,两孩子默默地看了看梅香,去学校。
梅香望着两鬓白发的母亲,忙完后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她挣扎着起来,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男人是梁,女人是墙。如今梁不在了,可墙还在,仍然可以为家人遮风挡雨。她对母亲说:“妈,你明天回乡下照顾爸吧,不要担心我了,过几天我就上班。”
梅香决定走出失去李辉的阴影,正常上班。可天总不遂人愿,星期天李母带着李家一大帮人过来。她拉起圆子的手让他回李家,圆子不愿意大声哭喊道:“梅姨,我不想回去,只想待在你这儿!”梅香过去跟李母商量道:“李妈,让圆子住这儿吧,你想念他随时可以过来看他。”
李母怒瞪双目破口大骂:“你这个狐狸精,克死我儿子,还想克我李家这根独苗,什么居心。你还我的儿子!”骂完瘫坐门口号啕大哭。小区里的人闻声围了过来,李母更有劲了边哭边骂:“这狐狸精克死三个男人,我儿子好命苦啊。”李家人怕事情闹大,迅速席卷李辉生前所有的东西,拽着一老一小走了。
梅香和浅浅流着泪,收拾着满地狼藉的屋子。浅浅说:“妈妈,难过就大声哭出来。我伤心受不了就背书,黄老师说的那篇。”梅香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梅香瘦地脱了形,刚出门老人们在背后窃窃私语,避瘟神似的躲着她。梅香想起浅浅对她说一楼的杨奶奶,告诉孙女婷婷别再找她问作业,说她们家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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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把梅香的思绪拉了回来。梅香一看是王经理,对方听到她声音后急促也问:“怎么跟瑞翻脸了,还把他电话给拉黑了,他说真没玩你,结婚这事慢慢来,首先要过我舅妈这一关,你的情况太特殊。” 梅香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他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怕了不想再交往下去。”梅香挂了电话,专心打扫女儿的房间。
星期六,梅香休息陪女儿一整天。浅浅高二了,晚饭间,她说这次期中考试年段排第十,老师说一直保持有上一本线的希望。梅香抑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她喜滋滋地说:“这样经济上压力就小了。”浅浅说:“妈,上大学我可以打工,申请助学金。你不要有思想负担,注意身体。”柔和的灯光照在米黄的墙上,给屋里平添了一丝温暖。
星期天,晚上五点到八点酒店生意最忙。梅香今晚加班,经过洗手间的楼道。她发现二楼的栏杆上,腾空趴着一个小男孩。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怕出声惊到男孩掉下来。正准备上去,男孩跟猴一样,双手把握栏杆倏地滑到一楼。梅香怕他故伎重演,抓住了他。
男孩扭着身子挣扎着,梅香使劲拽住这个五六岁的男孩问:“你妈妈呢?你这样滑很危险,会掉下来摔伤的。”男孩挣脱出来往二楼跑。梅香紧跟着他去了205包厢,里面烟雾缭绕。孩子跑到一个剃着平头,一张国字脸的男人前站住了。梅香把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了他,男人抡起巴掌往男孩屁股上打。
梅香急忙阻止,她蹲下身对男孩说:“去前台好吗?这里呛得难受。”男孩跟她下了楼,她掏出手机给孩子看视频,里面那个女孩从电梯上甩下来的画面,让孩子害怕了。他弱弱地说:“阿姨,我不敢了。”梅香打开旁边一台闲置的电脑,给男孩放动画片。直到八点,男孩才跟着爸爸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以后只要星期天,男孩总会跑到梅香那里看电视。越来越熟悉后,男孩说他叫果果,梅香有点奇怪地问怎么没见到他妈妈,男孩说妈妈去天堂了。梅香的心疼了,有时男孩爸爸应酬晚了,孩子睡着了,梅香拿来毯子帮他盖上。男孩的爸爸看见孩子常打扰她,不好意思。他掏出名片给梅香说,自己叫顾炎做装璜的,开了家小公司,需要找他可以打对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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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果果又跟着他爸爸来了。这次他没上去吃晚饭,病恹恹地趴在梅香的电脑旁。梅香忙没注意,等到忙完才察觉果果身上烫得吓人,急忙按着名片上的号码,给顾炎打电话,一起把果果送到了医院。果果的嘴里全是水泡,不能进食,梅香温了牛奶喂他。然后,打来温水,用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半夜,终于退了烧。梅香吁了口气埋怨顾炎道:“你这个父亲怎么当的,老带个孩子出来应酬,也不好好看管。”顾炎沉默一会儿回答:“没办法,果果妈染病走了后,我姐帮我带了三年,直到上幼儿园。后来我让父亲照看,没过几天送来了,说孩子太淘应付不了。”
梅香问:“你妈呢?”顾炎说:“在我十岁那年走了,没想到孩子也是跟我一样的命。”顾炎眼睛红了,梅香递给他一张纸巾说:“再去看看孩子吧,这种痛我经历过三次。”顾炎怔怔地看着她,或许相同的遭遇会拉近距离,梅香述说起自己十几年来的经历。
顾炎不禁被梅香的话震撼到了,他仔细打量着这个一米六五的女子,没来得及换却合身的酒店工作服,身材消瘦。盘在发髻的头发一丝不乱,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柳叶眉下的丹凤眼,沉静又平和。生活的磨难,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痕迹。想到这个不幸的女人,平时对果果细微的照顾,顾炎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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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自从生病后,对梅香念念不忘。只要一放假嚷着找梅姨,梅香把休息天做好的点心,给他留着。顾炎满足他的心愿,送过来一起呆会儿。有时,他坐在大厅里默默地注视着梅香,看她有条不紊接着前台上的两个电话,登入电脑发再给后台,又仔细查看一遍。有了空暇,转身指导果果做手工。顾炎心中涌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时间过得很快,九月份,果果成了一名小学生。顾炎请梅香吃饭,按捺不住心里的想法对梅香说:“梅姐,我和果果都喜欢你,一起过吧。我赚了点小钱,可以供浅浅上大学。”梅香一愣笑了:“顾炎,我们年龄相差八岁,怎么可能呢,你不要冲动。”
顾炎一本正经道:“年龄不是距离,不用再考虑了,这话我憋了好几个月了。”梅香低头说:“让我再想想。”梅香内心充满了矛盾,她糊里糊涂下了顾炎的车,在屋里徘徊了好久。站在穿衣镜前摸了摸光滑的额头,她知道再美丽的花,也需要雨露的滋润。可先前瑞的教训让她害怕,她给顾炎发了条微信:“我们再处上半年了解一下再说吧。”顾炎回复:“OK”
果果的成绩不错,考了满分每次过来报告。梅香许诺期末考好带他去游乐园,他高兴地大叫。几个月后,果果带着期末的奖状和顾炎来了,梅香刚想夸果果几句,顾炎一把抓住她的手,套上了准备好的钻戒。他带着颤音说:“梅姐,嫁给我吧,到半年了,我等不及了。”
梅香眼睛湿了哽咽道:“不怕我命硬,克你。”顾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不怕,这么说我也是克人,果果妈不是也走了。我们是一对般配的克人。”俩人相拥而泣。
寒假,梅香一家带着果果去游乐园。果果拉着浅浅的手又蹦又跳,路边的梅花顶着凛冽的风,悄然开放,散发出阵阵幽香。果果忽然跑到梅香旁边,在耳边低语,梅香点了点头。果果边走边喊:“妈妈!”梅香应答“嗳!”眼睛笑成了弯月。全家都乐了,在欢笑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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