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狗娘

上床之后，他总是伸过胳膊从背后环抱着我，然后连说几句“我爱你”、“我爱你”。两个人的腿攀枝错节地缠绕在一起，没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我爱你”这句话他经常说，耳朵听得生了茧子。他大概是我交往过的男人里跟我说“我爱你”说的最多的。可当我一本正经地问他爱不爱我时，他就说，有病吧你，多大岁数了，还什么爱不爱的。

今天我俩吵架了。吵完架，脑子里蹦出一部电影的名字“爱情是狗娘”。对，爱情是狗娘。

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待了大半天。他坐在书房里，也是气鼓鼓地。

下午，他突然穿衣穿鞋，然后拧开了房门。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干嘛去，他说，出去晒晒太阳。

我站在阳台的窗前，向下望着。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出现，低着头慢吞吞地朝着阿尔卡拉大街方向走过去了。

赶紧翻开背包，交通卡信用卡和现金都在。这才放下心来，他不会走远。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他没接。刚放下电话，门就开了。

他径自走回了书房，我回了卧室，拿被子把头盖住，与世隔绝。

憋了尿也不想起来，就一直那么躺着，脑袋昏沉沉地。他扯着脖子跟我嚷嚷的话一直在耳边浮现着。

有时我想逃离，想自由自在地生活。我知道他也想逃离，他时不时地也会说，想出家当和尚。

其实我俩是亲密无间的，我甚至庆幸自己找到了灵魂伴侣。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什么都可以谈，谈以前自己交了多少个男朋友女朋友，谈自己的理想，谈自己的痛苦。不仅如此，他让我感到温暖，让我觉得自己有了亲人，这对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有了他之后，我甚至疏远了人群，因为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了解我，可以让我任性地舒展自我。我就生活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沉浸其中。

可吵架也会时不时发生。吵架时，他总爱说狠话，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剜心。我偶尔会回怼几句，大部分时间都默默地听着，直到他发完脾气为止。

这时候，我就开始想他是不是真的爱我。爱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说出那些难听的话，我的自尊被打得碎了一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屋子里静得出奇。打开kindle，看了一部叫《素食者》的韩国小说。

小说写的是一个叫英惠的女人主公，突然一天把冰箱里的肉食全都扔了，变成了一个素食者。因为突然开始吃素，她变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丈夫与她离了婚，父亲强行把肉塞进她的嘴巴，以致她拿刀割了腕。

在小说里，我也一直寻找她为什么突然开始吃素的原因，就像她多次被家人问起的那样。每次她都说是因为一个梦。

她不仅吃素，她还喜欢不戴胸罩，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的胸部总是令人尴尬地凸起。家人越来越觉得她不正常，她会跑下楼裸露着上半身坐在人群里晒太阳，她会因为身体上被描摹了一朵红花而被吸引着，与姐夫肌肤相亲。

最后，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她变得骨瘦如柴，因为她一口东西都不想吃了。有一天，姐姐来医院探访，发现她倒立着靠在墙上。她说那一刻，她变成了一棵树，枝丫开始在身体里长出来。

成为素食者，其实是一个隐喻。英惠吃素其实是她不想再当一个动物，她想变成一棵植物，她拼进全力不想再当一个人类。

英惠长相平平，从小就遭受父亲的打骂，长大后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平庸得只爱玩电游的丈夫。英惠总是沉默寡言，在整部小说里她也没说几句话。

然而她的潜意识里是反抗的。她的梦告诉她让她成为一个素食者，她也因此以食素的方式与这个充满压抑的男权社会决裂。当她因为不吃东西快要死了的时候，姐姐说，你这样会死的，她说为什么不能死呢？

合上书，眼睛浸润在一片黑暗之中。

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我不想起来做饭，心里仍然在负气。爱吃不吃，为什么做饭总是我的事情。

他也坐在一片黑暗之中，一声不吭。

有时，我也想像英惠那样，变成一棵树，逃离这个人世间。

肚子饿得开始咕咕叫，我打开灯走进厨房，开始做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