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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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和天尘

谁告诉我梦的意义，是持续在黑夜里的思念，播放着记忆中没有的碎片，在短暂又漫长的世界，透过无尽黑夜，抵达梦中人的身边，化作一缕风，一片叶。

一

传说在无尽的沙漠中，有一座沙城，这座沙城围绕着沙漠里最大的绿洲，名为落日城。落日城里绿洲上的草原长满了紫花苜蓿，这里所有的苜蓿都有着四片叶子。听闻那四叶苜宿拥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这世上，如果有谁能够找到它，就会得到心里最想要的幸福。

世人终其一生或许都不能找到的四叶苜宿，在这里却成片地生长着。

落日城里的人们依靠着绿洲生活，倒也吃穿不愁。唯一愁的就是每年的八月，在八月里，城外的野兽会组织一股兽潮。踏破城墙，则吃城里的人与粮食，失败，则吃因此而死掉的野兽的尸体。

传说中的落日城从未因此而失败，那里的人们特别团结，那些守城的卫士知道自己身负的责任，是妻儿老母，是父老乡亲，是那生养自己的善良的人们。

但后来，落日城还是消失了。有人说，是兽潮击败了守城的士兵。也有人说，是因为落日城的城主触怒了天威，从而导致落日城的消失。

但这些都是传说，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

在传说里，太阳便是在这落日城的西边降落，这里的夕阳是全世界最美丽的风景。

还有一种传说，落日城的消失是因为城主布置了一个迷阵，把落日城隐藏了起来。在这个传说里，曾经有一个人阴差阳错地闯进了那里，后来是因为他自己不舍得家中妻儿老母，央求城主放他出来。在落日城主解开迷阵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到了落日城，但那个人一离开迷阵的范围，落日城就消失了。

当时所有看到这个场景的人都以为那只是海市蜃楼。

那个人在外说出他的这段经历，他说，落日城的风景就如桃花源一般，里面的人们淳朴善良，里面的风景美丽自然。但没有人相信，所有人都认为他也是看到那个海市蜃楼的人们其中的一个，他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枫，你相信落日城存在吗？”听完林丹枫说完这个故事，素素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眨巴着眼睛问道。

看着素素一脸认真的模样，林丹枫乐了，揉了揉素素的脑袋说：“这不过是我编造的一场梦，你还当真了？世上哪有无尽沙漠与落日城啊。”

素素听林丹枫这样说，撅着嘴巴，顿时不高兴了。

看着素素的模样，林丹枫连连说道：“好好好，只要素素相信落日城存在，落日城就一定存在。”

素素是林丹枫在西城认识的女孩，那年，林丹枫十八，素素十六。

在认识素素之前，林丹枫经常做一个梦。他梦见整个世界都被雪掩盖，在雪中站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正闭着眼睛，张开双手，任由雪花落在身上，在手心融化。

林丹枫看着那个女孩，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忽然那个女孩张开了眼睛，但是却像没看见他一样，往手心看去。原来，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片枫叶正好落在了她的手心。那个女孩怔怔地看着那一片火红的枫叶，良久之后才茫然四顾，林丹枫循着女孩的眼光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枫树正在撒下它所有的叶子。

那女孩看到这场景，竟痴痴地落下泪来。

终于，所有的枫叶落尽，女孩握着落在她手心的那片枫叶，颤抖着身体转身离去。林丹枫想叫住她，却发现喊出来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想追上去又发现脚像灌了铅般沉重，根本就挪动不了一步。

只能眼看着那女孩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至此，梦境破碎。

林丹枫把这个梦写成一篇小说，发表在他的部落格里。那天，一个女孩给林丹枫私信，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林丹枫回复，是的。

那个女孩回复，我叫素素，可以认识你吗？

林丹枫没有看到这则消息，自那以后，他许久都没有再去登录过部落格。等他再登录的时候，已是两个月过去了。

两月间，林丹枫的这篇小说在同学之间流传开来，英子跟他说，我有一个好朋友，看完你的那篇小说后我就觉得你们好像，如果你们能够认识的话，一定能够聊得来的。

林丹枫没有说话，他心想，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吗？

英子见林丹枫没有说话，悻悻然地走开了。他们都知道，林丹枫有些忧郁，冷漠，不近人情。有些人说他装深沉，觉得那不过是引人注目的手段罢了，有些人则害怕他的眼神，好像那里装着绝望一般。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这样，就算是从小与他相识的朋友也不知道。他们所了解的他不过是偶尔从他的部落格里发表的文字中揣测出来的。只是他从来都不解释，揣测也就无法证实。

两个月前，素素在私信几次林丹枫没有得到回复后发了最后一条私信，如果我说，你所描述的那一场梦，和我一直以来所做的梦如出一辙的话，我可以认识你吗？

看到素素发的最后一条私信，林丹枫的大脑轰的一下，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手也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真的是你吗？他想。

二

“当孤单干渴了我，是你开凿了河流，当狂风沙淹没了天空，是你开出花朵……”

素素在见到林丹枫的那天，为他唱了一首名为《绿洲》的歌。

他们是在互加好友的第十三天见的面，这十三天里林丹枫所说的话，比他十三年所讲的都要多。从日升到日暮，到月亮高高挂起，到不得不把这一天翻篇。他恨不得把一天当作三秋来过。

那种灵魂的碰撞让人觉着晚一天遇见都是相逢恨晚。好在，没有太晚，他们也不想再晚了。所以他们决定见面，在第十三天。

那天下午，他带着一本名为《暖暖》的书，踩着斜阳拉长的影子，去见素素。《暖暖》是当时林丹枫最爱的一本小说，他看完这本小说的时候就想希望有一个如暖暖一般的人。

现在，素素出现了，林丹枫要把《暖暖》送给她，他要告诉她，她于他而言，就是冬日的太阳，山间的暖风，她就是他的暖暖。

素素来到林丹枫面前的时候，夕阳正好散发着它最耀眼的光芒。

遇见你就是最美的风景，林丹枫这样想着竟入了迷。素素看着林丹枫发呆的模样，安然浅笑地看着，也不说话。

回过神来的林丹枫看到素素正抬头打量他，不由得有些慌乱，仓促间将《暖暖》递给她，说：“暖暖，给你。”

“嗯？”素素听林丹枫这样说，有些疑惑。

这时林丹枫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本书叫《暖暖》，送给你。”

素素接过书，轻声说：“暖暖？”

“嗯，暖暖。”

说完林丹枫便不说话了，素素也跟着沉默。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发生了，心事在心间徘徊，就这样吧，就这样安静地走在彼此的身边，也是好的。但彼此有着那么多的话，怎么会这样欲言又止？是怕惊扰了这样的梦吧，如果只是梦的话。

他们俩就这样走着，由开始的沉默，到后来的相谈甚欢用了十分钟。

仅十分钟，林丹枫像是过了一辈子。他想，如果这样的一辈子只是一场梦，那我永远也不要醒来了，但梦始终会醒的，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变得紧张，手也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不知觉中他们走到了西城中心的喷泉广场，水雾打在他们的身上，凉飕飕的，一下就让林丹枫惊醒了过来。

林丹枫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也正在看他。

他们注意到彼此微抖的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就不可收拾，林丹枫感觉到了，这不是梦，眼前人的笑声，容貌，都真真实实的显现在他的面前。

她那样真实，真实到林丹枫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的情绪。

“真好。”林丹枫缓过气来，看着素素说道。

素素一愣，随即说：“嗯，真好。”

当你来了，踏过雪，拨开丛林，由树荫深处走来，拖着长长的笑意，踩着露珠闪耀的光芒，似凡尘的精灵走来。

当你来了，迎着风，翻过高山，从彼岸花中走来，趟过冷冷的江河，泛起丝丝涟漪，似水的女儿走来。

随着夕阳缓缓落下山去，地平线挡住了光线，黑暗追上覆盖一切。但进入黑暗的城市，却越发热闹。灯火弥漫，霓虹闪烁。

他们坐在一块儿，两颗心终于平缓了下来，他们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彼此的梦想，和一遍又一遍的对未来的渴望。他们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彼此，他们的灵魂碰撞在一起，没有火花，只有平静与安宁。

“素素。”林丹枫很认真地看着素素说：“当时你跟我说，我写的那一场梦，和你所做的如出一辙？”

“我一直相信，我在那茫茫雪海中一直走，就是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在哪里等着我。有时候我也想就那么躺在雪中，感受雪的冰凉，但我不能。哪怕天荒地老，哪怕世界破碎，我都要找到他。”

素素低头扯着衣角，轻声说：“你知道自从有了那个梦以后，我有多爱枫吗？我没想到，我不敢去想，我就这样遇见你了。我甚至以为，真的会如梦里一般，直到世界破碎，我都找不到你。”

林丹枫想去牵素素的手，犹豫了一会又把手缩了回来，说：“素素，其实在梦里，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现在我知道了，从看到你写的文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以我一点也不着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当我找到你的时候。”

“嗯。”

三

又一个周末，素素来林丹枫的学校看他。说是看他，也不其然，因为这个学校有着素素最好的朋友。

世上巧合的事，往往冥冥中都已注定。素素在这边最好的朋友是林丹枫的队长和英子。林丹枫带着素素来到教室，队长在那里等着她，她们见面后在教室唱着一首又一首欢快的歌，如百灵鸟的声音在夜色中萦绕。

林丹枫听到了素素心中的快乐，也跟着快乐起来。他知道素素爱音乐，那种爱深入到了骨髓里，这一世不可分割。

队长看到林丹枫笑起来的时候，楞了一下，旋即夸张地说道：“素素，你看林丹枫那傻样，你可不知道哦，他以前天天黑着脸，跟谁都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素素莞尔。

队长起哄：“现在不一样咯，某人认识素素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看着林丹枫问：“是不是捡到几百万？分我点呗？”

林丹枫看着素素，低声说：“嗯，捡到世上最好的宝贝。”

“什么最好的宝贝？”林丹枫话音刚落，英子就出现在教室门口，接着她的声音扩大了几个分贝，“素素，你可想死你了？”

声音还在教室回响，英子又似乎想起什么，狐疑地打量着素素与林丹枫，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还未等他们回答，英子又说：“当时我想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可谁都没有理我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于是林丹枫把他与素素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英子恍然大悟：“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嘿嘿，命中注定啊！”

英子这么一说，林丹枫和素素都感到脸上有些发热。

队长看着眼前的俩人，唱起了《绿洲》，素素也跟着唱了起来。林丹枫呆呆地站在那里，心说，素素，你也是我的绿洲啊。

一首歌唱毕，素素说：“你们知道苜蓿花吗？”

队长眼睛一亮，“你是说三叶草？你要去找四叶草吗？”

素素点了点头，“我认识的一个人找到了，我也想去找找看。”

英子跑到自己的桌子前，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手电筒，说：“那我们就出发吧。”

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找到那代表幸福的四叶草。后来只要一有时间，林丹枫就去草丛中寻找，那长着四片心形叶子的苜蓿。

素素跟着队长去了宿舍后，没过多久一会，林丹枫的师傅就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徒弟徒弟，我见到的素素就是你小说里写的那个女孩吗？

林丹枫笑了好久才回复说，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四

素素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梦想，有朝一日能够把出现在她脑中的旋律全部谱成曲，写成歌。

在她做出要选择梦想的决定的时候，林丹枫出现了。她从未想过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个一见恍如隔世的人，如梦一般出现在她的世界。她感谢命运让他来得并不太晚，但也憎恨命运让他这个时候出现。

素素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半年后，素素还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梦想的征程。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林丹枫看着将要离去的素素，一句话也不说。他红了眼眶，他强忍着悲伤，他不知道，素素离去后，他们是否还会再见。

素素坐在林丹枫的旁边，她的温度和情绪林丹枫都能够感受到，但什么时候能够再感受到？林丹枫怔怔地想着。

“也许我们从此不再相遇，永远记得你微笑的眼睛，别伤心，请放心，我知道三个字的意义……”

这是素素在离去之前唱给林丹枫的最后一首歌。听素素唱完后，林丹枫下定决心般说：“素素，当你要做一个决定，如果以后想起来，不管何时想起，这个决定都会让你抿嘴微笑，那你就去做吧，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会努力，等你能够作曲的时候，我要为你填词。”

素素听到林丹枫的话，微笑着说：“好。”

“素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

素素当然记得，当林丹枫把这个故事缓缓道来的时候，这个梦就住在了她的心底。那是他为她编织的梦，她怎么可能忘记。

“对不起，我没有为你找到四叶草，只能够为你编造一个这样的梦。”

素素想起那个梦到很多次的场景了，她突然明白为何遇见枫以后她依然会选择离开，即使面对的是茫茫雪海，她也没有选择躺在枫树下，而是继续前行。想到这里，她红了眼眶，看着林丹枫说：“枫，我相信落日城一定存在的。”

“嗯。”林丹枫点点头，说，“我多想跟着你一块走，可我不能。”

“我知道。”

“未来路途遥远，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五

雁过留声，影落流水。雁不留迹，影不沾水。

林丹枫不知道，素素在车启动的那瞬间，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们总有分别的时候，或早或晚，但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分别，归期都犹未可期。

素素踏上了梦想的征程，承受着不可想象的难，谁也不知道这种坚持会不会有回报，但素素相信，纵使全世界都不欣赏，至少她还有他。而林丹枫的相信，就是支持着素素的相信。

西城再没有了素素的痕迹，那些她留下的声音还在林丹枫耳畔回响。

时光永是流逝，随着夏雨秋风，冬雪春花的路过。她爱古风，他便爱武侠。她爱民谣，他便爱这天下。

纵使天各一方，也依然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她说大侠酒量如何？他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他说江湖路远，她说后会有期。他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她说我想去找落日城。她不言于口，他了然于心。

传说在无尽沙漠，有一座沙城，名为落日城。

六

他们从东边的海出发，途经蜿蜒的大山，穿越满地的荆棘，路过无垠的草原，踏上荒芜的戈壁。

他们躺在黑暗中行驶的火车上，窗外偶尔传来的光线一闪而过。黑暗中，林丹枫不愿睡去，他怕这只是他做的一场梦，他看着素素的脸庞，压低声音喊素素的名字。

素素也在黑暗中看着林丹枫，听到他轻声喊她，柔柔地应着：“我在的。”

素素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林丹枫继续压低了声音：“素素，见到你真好。”

“嗯。”

他们爬上高山拨开云雾看了旭日东升，他们躺在溪边的草地看了璀璨的星空，他们坐在古亭中聆听风雨飘摇的声音，他们在晚间的道边路灯下等待彩虹。

他们夜间在城市里逛，突然下起毛毛雨来，林丹枫刚想从包里找出雨伞，突然想起一件事，没有掏出伞。他对素素说：“素素，想看彩虹吗？跟我来。”

林丹枫拉起素素的手，找到一条并不那么明亮的街道，他指着微黄的街灯说：“素素，闭上眼睛。”说完他自己倒先把眼睛闭上了。

素素看着他微仰着头，嘴角带着笑意，也把眼睛闭了起来。细小的雨丝落在他们的脸上，带来冰凉的触觉。

林丹枫说：“素素，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把眼睛张开吧。”

“嗯。”

“一……二……三……”

素素张开了眼睛，林丹枫在她的耳边说，素素，你看。

素素顺着林丹枫手指的方向，那里是街灯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芒。

“素素，你看到了吗？”

雨点落在睫毛上尚未落去，眼光向上透过睫毛上的雨珠，看到的光芒变成了七色彩虹。夜色朦胧，人们匆匆归去，看不见身边的风景。都以为风景在远方，可世界再大，又怎及得上你的美丽。

素素和林丹枫终于走到了沙漠的边缘。素素看着眼前的沙漠，有些兴奋，捧着黄沙说：“枫，还记得《绿洲》的MV吗？”

林丹枫微笑，也蹲下触摸黄沙，他看着素素说：“每一句歌词，每一帧画面，我都记得，我记得你唱这首歌的样子，我想象你在这里的样子。”

“枫，我们去找落日城吧。”

他们看了三天的夕阳，还是没有找到落日城。每一天都好像离那个地方近一些，可每一天的夕阳都没有变化。

第三天，素素说：“枫，其实我们已经找到了落日城对不对？我能够感受到它就再这里。”

林丹枫不说话，落日城只是他为素素编织的一场梦，但那仅仅只是一场梦吗？他不愿意承认。

在星空斑斓的夜里，他们拉着彼此的手沉沉睡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沙漠中的时候，林丹枫和素素的脸上都挂着微笑。

这个晚上，他们出现在彼此的梦中，他们坐在落日城的城墙上，看着夕阳西下，风轻轻地拂在他们的脸庞。

岁月静好，因为你在我的身旁。

我们所寻找的幸福从来都不在远方，从来，都只是因为你在我的身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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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和天尘，愿在尘世中，你还是你，我也依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