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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前三篇推文,讲如何进行审美印象储备,这篇讲该避免什么样的心智枷锁
也许应试教育原因,我们的写作的审美领域从小就被自我圈定。只要写景,非得名山大川才得写。写人,不是名人,也得有光荣的身份,老师、医生什么的,否则不值得动笔。
被圈定的审美盲点。让我们看不到每日必经林荫道,也有春风秋雨;自家的窗外也有落霞和孤鹜;居民小区本是社会一角,上演的故事更接地气。你既是其中一员,更能掌握故事的核心实质,看清事件背后的真实人性和善恶因果。
哪怕没故事,在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蓦然也会惊觉一丝陌生——或者一个怪异的眼神,或是游离了他性情基调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反常的举止——那也许藏着一个路口,可带你通向对方内心深处。只要有心,精彩就在市井,主角就是你我。
如果无心,哪怕就生活在景区,也会被“熟视无睹”这个盲点遮蔽。
举我自己的例子,本人就出生在福州市的三坊七巷,在那度过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三坊七巷保留完好古民居被称作“明清建筑博物馆”,明清乃至民国时代,就曾吸引驻留过许多名人,被称作中国半部近代史。那里有惊艳世界的雕梁斗拱、建筑线条,夕阳西下,我曾深情地凝望那里的黑瓦白墙,忍不住惊叫“怎么这么破旧啊!干嘛还不拆?”
现在想来,非不美,乃不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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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里尔克曾教导青年诗人——去写您的日常生活提供给您的题材,却描写您的悲哀和愿望,描写转瞬即逝的思想和关于任何一种美的信念,……因为对于创造者来说,没有贫乏而无关紧要的地方。即使您蹲在监狱里,它的墙壁使您听不见世界的喧嚣,那么您不是还有自己的童年这笔精美珍贵的财富,这座记忆的宝库吗?
“贫乏”和“无关紧要”都是俗世的评判,作为创作者,还要挣脱的这种约定俗成的价值评判,人云亦云的价值标准。
比如写篇圆明园游记,你会如何设定题旨?是不是都会和我一样,逃不开俗成之眼,想也不多想,就直奔痛骂帝国主义的罪恶去了。
可喜我的一名同学不肯画地为牢。他例举一些史料记载,和周边百姓的回顾,道出清政府杀英法联军使者在先,后者的报复在后。其二当时的圆明园在皇家园林地位,远非后世宣扬那么重要。其三由于人数不多,携带不便,侵略者掠夺目标是小部份细软。
圆明园被侵略者所烧,但绝大数的瓷器、工艺品并未被焚毁,而是被周边的老百姓、清廷的官员趁乱打劫,真实的情况是——圆明园是被家贼洗劫一空的。再说与侵入者对抗时,当时僧格林沁等高级将领只是稍事抵抗,即行逃散。他由此提出:所谓国耻,并非国运已尽,强人入侵。真实原因是清廷闭关自大的后果,更是官不履职、民不知耻,上下一起堕落的结果。痛骂侵略者无益,于振兴民族精神无益。
敢于挣脱教科书的审美约定,提出自己的观点,使这篇习作的审美思考高过同类习作。那些一说老师,就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园丁意象;一说送行,就必有父亲的驼背,和发白的鬓角,这些都是没有开启自身的性灵之眼,掉进俗成之眼的表述。
一位普通的大学生,就这样父亲的送行的——父亲送我出远门念书,在嘈杂不堪的长途汽车站,……“我”挤不过,也无意于争抢,便退让到一边。后来,夹裹在汽车过道路上,透地泥迹斑斑的车窗,我望见父亲在车下急得跺脚,骂我无能……作者体察到父子送别里这份充满压迫感的沉重,不落窠臼,传达出这种尖锐独特而启人心智的沉重。
为挣脱俗成之眼,我们要善于看出被他人忽略的现象与细节,投注自己的特殊感受,发出自己的思想之音。所有高品质的艺术体察,都是敢于挣脱世俗的体察之限,用独自思考的力量探幽揽胜,不能“丢失心灵之眼”。
厨艺高者,能将家常食材烹饪出上佳的味道。常人写居民小巷,必是炊烟袅袅,温馨温暖。台湾作家张晓风的《巷底》,在住家常见的烟雾里,她看到了一张丑皱的脸和冲破烟雾的暴露凶光的眼睛,这位恐怖的“老巫婆”却有个可爱的孙女。——这不就是生活吗?一些稚拙的美,一些惊人的丑,以一种牢不可分的天长地久的姿态栖居在某个深深的巷底。
台湾的麻糬,在那个并不富裕的时代,是大人小孩都喜爱的家常零嘴。张晓风说文解字追源溯本,从各个角度说明自己对这种小零食的偏爱,最后爱屋及乌,连带喜欢起麻糬车,喜欢它的如乐器般的响声和节奏。并从麻糬车引起对人生、命运、历史的思考。
跟着麻糬车走,最后会感到自己走入一种寒栗的悸怖。陈旧的生锈的铁杆上悬着某些知名和不知名的帝王将相,某些存在的或不存在的后妃美女,以一种绝情的速度彼此消长,在广漠的人海中重复着一代与一代之间毫无分别的乍起乍落的命运。难道不就是生活吧?以最简单的节奏叠映着占卜者口中的“凶”、“吉”、“悔”、“咎”。滴答之间,跃起落下,许多生死祸福便已告完成。
如果一种景观触动了你敏感的内心,你要象画家、摄影师那样,把它最美最抓睛的地方描摩下来,做到这一步,你还仅仅做了初步的艺术加工,你还要沿着感觉的指引关注它,拨开堆积缠绕的杂乱思绪,使意味拥有方向性,形成艺术形象的灵魂雏形,然而经过思想发酵,写出独属于你的生活感悟,人生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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