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里,处处是看不尽的绿意;连那一片接着一片的麦地,也早已从一个冬天的睡眠中苏醒过来,呈现给人深的绿,浅的绿。农民们喜欢深绿的麦苗,形容起来就说:“黑登登哩!” 黑,说明地里肥力大,麦苗长得好。
我们这些下地薅草喂羊喂猪的小孩,也喜欢选那些 “黑登登哩 ” 麦地——肥力大的地里,不光麦苗长得好,连苗间的杂草都跟着长得比别处更茂盛呢。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时候舍得往麦地下肥的人家,家境一般不错,从家里拉来的粪肥里面,时不时夹带一些东西,给薅草的孩子们带来 "惊喜"。
比如,我现在还记得,在麦地里拾到过一个玻璃弹珠,还是完整的,在麦苗下的土里闪着晶莹的光;还拾到过一个金发的塑料娃娃,手掌大小,衣服已经残破不堪,但好歹是完整的,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一个塑料的玩具,那时候是多么罕见啊。
还有另外一种惊喜。当你扛着粪筐,或者擓着竹篮,弯腰在一垄垄没过膝盖的麦苗中,找寻着各色杂草:荠菜,米米蒿子,“鸡蛋壳篓”...... 忽然一株既不是麦苗又不是草的植物闯进你的眼睛里:它大约才长了几拃长,但是那或扁圆或窄长的叶子,骄傲地在田间舒展着,那么卓尔不群...... 你的眼光再沿着这株植物往下,然后你可能会看到它跟土壤连接的地方,赫然一个杏核或者桃核....... 一瞬间捡到宝的欣喜充满了属于小孩的心田:“杏树/桃树!” 好似一个黄澄澄的杏子或者一个红彤彤的毛桃已经到了嘴边!同行的小孩赶过来,羡慕地看着,并且热心地出谋划策,如何把这未来的果树(甜蜜的福祉)安全“移”走。七手八脚拿铲子把树苗带土挖出来,小心翼翼捧到筐子里,还不忘把带的土再固定一下......
这场景在童年发生了好多次,但我却清楚地记得,没有一棵苗活下来......那时候的困惑,现在依然是困惑:为什么移出麦地来的果苗,总是不能如小孩所愿,一年、两年、三年后长成一棵真正的果树,开满树的花,挂满树的果,慰藉一次那永远馋着的孩子的嘴巴呢?
去年我回故乡,看到邻居家墙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栽的一棵柿子树。正是金秋时节,那不大的柿子树上挂着挤得密密的柿子,泛着诱人的红。小孩子们在树前跑来跑去嬉戏,却不曾有人抬头去看那果子,好似那个憧憬着拥有一棵长大的果树的小孩,只是在我的回忆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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