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钟雯

依10岁生日的留影

01

傍晚，我和依坐在沙发上，我看书，她玩她的游戏。两人各自玩着，偶尔说上一句，偶尔她靠着我身，我蹭蹭她的脑袋。我喜欢蹭她的脑袋，顺势偷亲一下她的小脸夹，换来她带着嫌弃的笑：哎啊啊。

我感觉有些倦了，挨着她躺下来，矇眬中感觉她用小手弄了一下我的头发，轻声地问：妈妈，你睡了吗？睡着了？睡吧睡吧。一切变得非常安静。

当我醒来坐到电脑前工作时，她走过来，拉着我胳膊，眼泪泛泛地说："妈妈，我突然感觉你对我好重要好重要，我好害怕失去你啊！"

我不明所以地笑看着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啊，妈妈不是一直在么。”

“刚才看你好累的样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我好害怕你就这样没有了。妈妈，你对我太重要了，如果你不在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第一次听到依这样表白，好像在她脑中已经想像没有了我后，她一人面对生活的情形。她泪光泛泛，我也内心波澜。她真的一天一天长大了，一点一点从这个窝往外移了，终究有一天，她是要飞走的，飞向属于她的天空。像她所忧心的，我是否已经教会她怎么勇敢地飞了吗？

02

仍记得当时生下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粉嘟嘟，清清秀秀，一头乌黑的头发，像被发型师造过型一样的，我用手拨弄乱来，一会又恢复到原样，真是可爱至极。6斤60厘米，被包在外婆的怀里睡得香香的，乖巧地很。惹来整个产房里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赞叹不已：你怎么这么会生呢，生出这么好看的小人儿。我从产房出来，愣是这么看着她，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从此一个身体分开成两个身体了，一个全新的生命被老天派到我的生活里来了。

遗憾的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导致奶水也不多，估计营养也不够，总是觉得她长得慢，那粉嘟嘟的可爱小脸蛋，越长越黑，一点也不胖。

因为工作的原因，10个月后就留给外婆在带了，直到3岁才把她接到身边来。中间的这段日子，一天打好多电话，有时想她想得哭，总是担心她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吃好，刚好那年婴儿奶粉问题闹得全国沸沸扬扬的，我抽出工作外的所有时间，在网上查各种资料给她找安全奶粉。有时又神经坐兮兮，想她会不会摔到哪，一个人会溜到屋旁去玩，那里有一个几米高的陡崖……

电话里会听到外公笑骂她的声音，回去接她时才发现，外公在菜地里干活，她在上面扔砖头，跟外公“闹着玩”;饭桌上，这个吃那个不吃，夹给她的菜不是喜欢的，将筷子直接扔甩出去，落在菜碗上，飞到外婆身上；早上给穿上裙子，过不一会自己翻衣柜换一身，中午又换一身，玩一玩，到下午又换一身；婶婶家是开小卖部的，她经常跟外婆去那玩，每次去她总溜到放鸡蛋的地方，每回都要被玩坏几个……

03

我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不顾外公外婆的哭泣和黑脸反对，执意将依带来广州。为了照顾她，爸爸干脆就放弃去上班了，从头开始教育她基本的礼貌和卫生常识，可挑食的毛病，怎么改也改不过来，加上爸爸不会煮饭，更不懂得营养知识了。眼看着她学会了普通话，学会在陌生环境与人去接触，以为一切就慢慢适应下来了。

记得12年自己做生意，一人带着她。早上我先起床就开始处理工作，等到8点9点她起来了，胡乱煮个西红杮面。她自己开着电视看动画片，或是玩自己的玩具，我在电脑前飞速地敲着键盘处理各种疑难问题，要出去拉货时，只能将她反锁在家里。大多时候，早上面条， 中午面条，晚上还是面条，因为只有煮面条是最快最省事，依也喜欢吃面条。

直到后来，生活出现大变故，我自己身体也问题重重，才猛然发现虽然不生病的依，头发发黄得像稻草，脸色腊黄腊黄的，一点不像同龄孩子那样的水灵，8岁了体重还不到25斤，同事看到总说她怎么瘦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一天都不吃东西。我拿钱让她去前面小店买瓶水，她总是闷着声不动。和朋友一起聚会时，别的小朋友在一起玩得起劲，她却总躲在我身边，拉着我……

我的心是绞痛的！心里无数的对不起和内疚，也无法弥补过去岁月里留下的痕迹。

当我忙于工作疏于陪伴她时，她就习惯了孤单，接受只有自己和妈妈的世界，偶尔有人靠过来，她就非常地敏感和害怕。因为没有人与她说话，她不需回应，更不需要思考。上学后，同学们在玩耍，老师说大多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位置上。我对她说话时，她也总是沉默着，我逼她跟我说话，她眼泪开始在打转转，我气急败坏，这孩子到底想什么啊，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她还是默默地不哼声，一边流泪一边瞪大眼睛看着我，连大声哭都不哭出声来……

那一天，我又拉着她开始说教，她终于开口反驳：你只知道要我有出息点，要我认真学习，好好吃饭，要我这要我那，我也想啊!可是在我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打好基础？为什么以前就不多用点心对我？

04

生活就像一面镜子，你做了什么，镜子里就出现什么。依就是那面镜子，明晃晃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以为像祖辈们一样，不饿着不冷着，就是养育大一个孩子的惟一方式。从小学到大学，老师也没有教过我怎么当家长，而我没经培训没持证就上岗了，惟一检验我是否合格的，正是我的孩子，是她成了我的老师，教会我怎么去当家长。

我放下家长的身段，忘记家长的角色，蹲下来陪她说话，陪她看动画片，陪她一起玩游戏，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后，我才明白，那是一个孩子的世界，跟大人完全不一样视觉和思考方向的世界。

她会天马行空的幻想，会编出奇奇怪怪的但却非常非常有趣的故事，故事里是彩色的，是有温度的。她带我去草丛里抓虫子，捕蝴蝶，教我一路上那些植物的名字和特性。她看着我笑，伸出小手握着我，一股非常非常强大而温暖的电流在我们之间传递着。而我工作赚钱所得到的幸福感跟这是无法比拟的，我才发觉，她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陪伴孩子成长，不只是在衣食住行上能够让她更好地长大，而真正地陪同她去体验生活，探索这个世界，体味人与人之间的亲近，回应，感恩，互助，都是在灌溉她的心灵。我发现，能陪伴孩子一起成长，亲眼见证并参与进她的生活的那些短暂时光是多么的宝贵和难得。到老时，细数这些点点滴滴都是幸福的种子，是生命里莫大的安慰。

去年7月，我出差杭州，而从出发前的行李收拾，时间安排，路线等等，都是依一路上替我盯着提醒妈妈处理，高铁上一会怕我冷，一会怕我渴的。从那以后我就完全的把这个小人儿当成了我的“依靠”，时不时示弱表示我对她的需要，她也愈发明白她的价值，要更加的变强大，才能照顾好自己和妈妈。

也正因为她感受到来自妈妈的肯定，对自己勇于去向外探索，自己学会了象棋并参加校赛拿到第六名，自学电子琴，竟能较流畅地弹出《梦中的婚礼》和《致爱丽丝》，能细数那些钢琴名家; 拥有自己梦想当服装设计师……

在陪伴她成长的同时，她也时时在鞭策着我的言行举止，“逼着”我不断提升自己的内在和外在。没有说到做到的妈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按你的做到呢？没有爱学习，不停要求上进的妈妈，有什么理由让我也奋发图强呢？不将自己收拾得整洁体面，怎么教我要在人前保持良好的形象呢？所做的每一件事，“老师”都在时时提醒着我，象一把尺子一样校正着我。

感恩上帝送给我这么好的礼物，与女儿的这份血肉亲情的链接，拯救了我，让我成为一个更好更完美的女人。宝贝儿，妈妈最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