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和六年 331年
夏,趙主勒如鄴,將營新宮;廷尉上黨續咸苦諫,勒怒,欲斬之。中書令徐光曰:「咸言不可用,亦當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斬列卿乎!」勒歎曰:「為人君,不得自專如是乎!匹夫家貲滿百匹,猶欲市宅,況富有四海乎!此宮終當營之,且敕停作,以成吾直臣之氣。」因賜咸絹百匹,稻百斛。又詔公卿以下歲舉賢良方正,仍令舉人得更相薦引,以廣求賢之路。起明堂、辟雍、靈台於襄國城西。
九月,趙主勒復營鄴宮,以洛陽為南都,置行台。
咸和七年 332年
春,正月,趙主勒大饗群臣,謂徐光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對曰:「陛下神武謀略過於漢高,後世無可比者。」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言太過。朕若遇漢高祖,當北面事之,與韓、彭比肩;若遇光武,當並驅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宜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效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人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群臣皆頓首稱萬歲。
勒雖不學,好使諸生讀書而聽之,時以其意論古今得失,聞者莫不悅服。嘗使人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驚曰:「此法當失,何以遂得天下?」及聞留侯諫,乃曰:「賴有此耳!」
四月,趙右僕射程遐言於趙主勒曰:「中山王勇悍權略,群臣莫及;觀其志,自陛下之外,視之蔑如;加以殘賊安忍,久為將帥,威振外內,其諸子年長,皆典兵權;陛下在,自當無它,恐非少主之臣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計。」勒曰:「今天下未安,大雅沖幼,宜得強輔。中山王骨肉至親,有佐命之功,方當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所言!卿正恐不得擅帝舅之權耳;吾亦當參卿顧命,勿過憂也。」遐泣曰:「臣所慮者公家,陛下乃以私計拒之,忠言何自而入乎!中山王雖為皇太后所養,非陛下天屬,雖有微功,陛下酬其父子恩榮亦足矣,而其志願無極,豈將來有益者乎!若不除之,臣見宗廟不血食矣。」勒不聽。
遐退,告徐光,光曰:「中山王常切齒於吾二人,恐非但危國,亦將為家禍也。」它日,光承間言於勒曰:「今國家無事,而陛下神色若有不怡,何也?」勒曰:「吳、蜀未平,吾恐後世不以吾為受命之王也。」光曰:「魏承漢運,劉備雖興於蜀,漢豈得為不亡乎!」孫權在吳,猶今之李氏也。陛下苞括二都,平蕩八州,帝王之統不在陛下,復當在誰!且陛下不憂腹心之疾,而更憂四支乎!中山王藉陛下威略,所向輒克,而天下皆言其英武亞於陛下。且其資性不仁,見利忘義,父子並據權位,勢傾王室;而耿耿常有不滿之心。近於東宮侍宴,有輕皇太子之色。臣恐陛下萬年之後,不可複製也。」勒默然,始命太子省可尚書奏事,且以中常侍嚴震參綜可否,惟征伐斷斬大事乃呈之。於是嚴震之權過於主相,中山王虎之門可設雀羅矣。虎愈怏怏不悅。
咸和八年 333年
春,正月,丙子,趙主勒遣使來修好;詔焚其幣。
夏,五月,趙主勒寢疾,中山王虎入侍禁中,矯詔,群臣親戚皆不得入;疾之增損,外無知者。又矯詔召秦王宏、彭城王堪還襄國。勒疾小廖,見宏,驚曰:「吾使王處籓鎮,正備今日,有召王者邪,將自來邪?有召者,當按誅之!」虎懼曰:「秦王思慕,暫還耳,今遣之。」仍留不遣。數日,復問之,虎曰:「受詔即遣,今已半道矣。」廣阿有蝗,虎密使其子冀州刺史邃帥騎三千游於蝗所。
秋,七月,勒疾篤,遺命曰:「大雅兄弟,宜善相保,司馬氏,汝曹之前車也。中山王宜深思周、霍,勿為將來口實。」戊辰,勒卒。中山王虎劫太子弘使臨軒,收右光祿大夫程遐、中書令徐光,下廷尉,召邃使將兵入宿衛,文武皆奔散。弘大懼,自陳劣弱,讓位於虎。虎曰:「君終,太子立,禮之常也。」弘涕泣固讓,虎怒曰:「若不堪重任,天下自有大義,何足豫論!」弘乃即位。大赦。殺程遐、徐光。夜,以勒喪潛瘞山谷,莫知其處。己卯,備儀衛,虛葬於高平陵,謚曰明帝,廟號高祖。
趙將石聰及譙郡太守彭彪,各遣使來降。聰本晉人,冒姓石氏。朝廷遣督護喬球將兵救之,未至,聰等為虎所誅。
——《通鉴 晋纪十六&十七 显宗成帝上之下&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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