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生纠结地在货物架走了一圈，终究是忍不住要出面。
虽然早已退伍，但正义还在。
他大步地走到了冰鲜柜子前，抓住了正要拿肉的那只略瘦的手。
手的主人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又瘦又黑，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被梦生抓住时并不显慌，只那垂在腰间的手微微一颤，对上梦生那不满的眼神时，眸中才有一丝疑惑。
“先生？”
少年问道。
梦生盯了他好一会，才说，“你路还长，别做这样的事。”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眼里闪过流光，“先生说什么，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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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衣服里面有什么，这个你应该懂吧。”梦生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地帮他拉好了微翻的领子，“实在不懂，我不介意找警察来告诉你。”
少年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梦生，忽然就蒙上了一层雾气，嘴唇轻颤。
他从外套里层拿出来包好的肉块，重新放回了冰鲜柜，然后一把抓住了梦生的手臂，一脸祈求。
“先生，我知错了，求您别报警！”
梦生皱着眉掰开了少年的手，似在纠结要怎么处理少年的事，神色深沉。
事实上，梦生不止一次见到他在超市里偷东西，有时候是他公寓附近的便利店，有时候是在超市里，有时候是鲜肉，有时候是零食，也有生活用品，能撕码的，他会跟在大人的后面然后蒙混过关。
他一把拉住少年走出了超市，避开了车水马龙，走到了偏僻一处后才松开了他的手。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吧。”
“先生？”
少年如同刚刚那般流露出一丝不解。
“是有什么困难，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偷东西？”梦生尽量让自己温和一些，告诉自己，他还小，或许并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先生我并没有偷东西啊。”
少年忽然笑了笑，那双眼睛精神依旧。
“我看见……”
“你并没有证据。”他捏了捏被梦生抓过的手腕，继续说，“别说有摄像头，我找的是盲点。”
“你！”梦生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心底那一丝同情忽而就不在了，冷静下来后他看着少年。
“我拍了照，便利店的，超市的，都有。”
少年脸色一变，转身就要逃，梦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少年翻过身子来脚就是一伸要踢梦生的下盘，他一个闪躲，手不禁松了一松，少年立刻趁机像条泥鳅般滑出了梦生的困制范围，往前面马路就要跑。
梦生回过神来也是追了出去，他拨开了人群，两眼只盯着前方那钻来钻去的矮小身影，两腿不停，抓住他，给他一个教训。
跑出了人群后，少年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去，转过一栋废弃工厂时，梦生忽然就追丢了人。
他踩得碎石吱吱作响。
因为是傍晚，废弃工厂十分荒凉，人影并未多见，夕阳被彩霞挡了大半模样，阳光给此处的颓废添加了一抹生息。
他绕着废弃工厂走了一圈，墙角楼层全都找过一遍，并未见到少年，于是他出了工厂，再绕着工厂外墙走了一圈，最后沿着墙边一条分支小路走了去，他刚发现了，小路有些湿润的脚印，而刚刚在追赶中，少年踩过水坑。
小路又窄又短，很快就到了头，梦生看见了小路尽头处的一房子，不，这并不能算是房子，那只是一些木桩与铁皮和防水布拼起来的一个避风处。
避风口出坐着一个已年过八十的老人，老人手里扑着硬纸皮骨瘦嶙峋地坐在一光滑的石墩上，身前是个用木叉架起的铁皮水壶，水壶底下的火正烧的旺。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老人抬头就看到了正踌躇不前的梦生。
“你是……”老人问。
“哦，您好，我……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有些黑瘦的男孩经过？”
老人皱了皱眉，他看向梦生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锐利。
“你是为什么事？”
“哦，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清楚点事。”
梦生猜想，这老人应该是少年的什么人吧。
“我没见过他，你走吧！”老人家放下了纸皮，缓着身子站了起来，那弓型的背就这么对着了梦生。
“老人家！”
“爷爷！我们今晚吃鱼！”少年忽然从屋子侧面走了出来，脸上堆起了梦生没有见过的灿烂笑容，手里还提着两条还小的鱼儿。
“小鱼，快进去！”老人僵着身子看向了少年，又慌忙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梦生。
“先生。”少年收了笑脸，变得局促不安。
“这是你爷爷？”梦生皱了皱眉，同情心又冒了出来，他看着面前同样瘦弱的两人，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他不放似乎有些不好。
“先生我错了，不要抓我，我爷爷年纪大了不能离了我！”少年放下手中的鱼，急了两步走到了梦生前面忽然就要跪下，梦生急忙拉住了他。
“你……”
“先生，求您了！我不能有事啊！”少年满脸泪痕，眸中有光，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凄凉的气息，他旁边的老人也禁不住抹了一把泪，然后也跟着少年乞求。
梦生劝不住，也是头大，他从怀中拿出了钱包，然后从里面抽出几张大钞递给了少年。
“钱虽少，去买些吃的或者别的东西，找政府帮帮你，别再做这样的事了，你还小，路还长，不能毁了自己。”
少年颤抖着手接过了钱，声音带着哭过的鼻音，“谢谢先生，谢谢，小鱼以后一定会报答先生的！”
“不必了，我，我先走了。”梦生一咬牙，也当自己从没看见过这地方的落魄了。
“谢谢先生！”
少年喊道，那满含泪水的眼睛看着梦生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拐角不见。
“别看了，走了。”老人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沙哑，刚刚的可怜神色忽然就被收了起来，他盯着少年手中的大钞，浑浊的双眸发着亮光。
少年听了他的话后也回过神来，然后拿着手里的纸钞数了数，抽出了三分之一递给了老人。
老人盯着另外的三分之二许久，似乎有些不甘，少年见他这般，就要收回了那三分之一，老人赶紧抢了过来，一脸讪笑。
“年轻人就是没有耐心。”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然后也不理会少年什么表情，弓着背就这么进了屋子里再不出来。
少年扯嘴一笑，满脸的冷漠。
他把钱小心地收进了裤袋，然后走过铁皮屋子从另一条小路走了去，过了一片垃圾场后再绕过一些旧楼居所，到了一栋有些破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打开了大门和铁门，并不上楼梯，从楼梯口向左进了楼梯一处房间停下。
开了门后迎面就扑过来一扎着双马尾大约五岁的小女孩。
“哥哥！”
少年抱住了小女孩，身上那股子冷漠迅速褪去，他温柔地问，“怎么了？饿了吗？哥哥给你做吃的。”
“哥哥我想吃糖。”
“好，但是不能多吃哦。”
“一天一颗，我知道！”
“真乖。”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隐隐传来奶声奶气的问话和男孩特有的变声期温和的回答，外头早已落日，家家户户已开始开火做饭，这是每一天的忙碌过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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