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永远忘不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当急促的电话铃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仓促的乘车赶回老家的时候，你已经被敞着衣服躺在冰冷的木板上，面对静静躺在那儿的你，嗡嗡作响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记忆中的你总是忙碌在田间地头，总是赶着你的羊群，领着你的牧羊犬奔走于这山，那山，这块地和那块地之间。总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你穿着厚厚的大衣领着羊群和你的牧羊犬出发了。回来的时候我总能看着你揣着两个黄黄的窝窝头，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火炉边。还不忘告诉外婆，让他切成薄薄的片，烤干了，让我当零食吃。

说实话，你的来去并不引起我的关注，只是偶尔别的小伙伴不和我玩了，孤零零的我白无聊赖的跟在总也忙不完的外婆的后面，而总不被理睬的时候，我才会去找你，才会去羊圈看看你的羊群，如果恰逢你赶着羊群出发，我总会拽着你要求一起去，如果得不到你肯定的答复，便会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直到你答应我，带我一起去为止。那时的我会兴奋地在羊群中窜来窜去，遇到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还会试图骑在他的背上，不过这种企图只有在得到你的帮助下才会得逞，在遇到不好走的路的时候，你总会背着我给我讲故事，你的背好温暖，我总是赖在上面不想下来。有时候是真睡着了，有时候是装睡。有时候你叫我，我就装着听不见，闭着眼装睡。我不知道你是否发现了我的小把戏，但你从来没有揭穿过我。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

牧羊归来的时候，我总是手捧着各种各样美丽的雪花，还有你帮我采摘的各种各样的野果，真的很好吃。这个时候我总是兴奋的拿来向小朋友们炫耀。并慷慨的分给他们一些好吃的，俨然一副施恩于他们的模样，并示威性的问他们，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和我玩？这时候他们总会讨好的点头并伸手拿去我发给他们的东西，巴结的讨好的叫我和他们去某某地方玩，而此时的我总会摆摆姿态，扑在外公的怀里撒娇，而不和他们一起去……

上初中的时候，也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在炉后面烤火，不小心踢翻了锅，滚烫的水顺着棉鞋灌了进去，当脱下袜子的时候，脚上已经没了皮。我痛得哇哇大叫，妈妈当时急坏了走东家进西家的，忙活了大半夜才给我找来了耗子油，当稍微舒服一点的时候，我别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你瞪着发红的眼睛，焦急的望着我……而外婆却在一边捧着我的脚嘘嘘地吹着。看见我醒了，你便背起了我到一个很偏远的山庄去找哪一位在我们那儿小有名气的医生。

那条路很陡很长，我趴在你的背上，看着你花白的头发，听着你急促的喘息声，大冬天的却看见一滴一滴的汗水从你的额头上往下掉。那条崎岖的山路在我的眼里，在我的记忆中是那样的长……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家也并不富裕，可你和外婆总能给予我别人没有的东西。外婆总能把一些普通的粮食做成各式各样喷香好吃的小零食。而你也总是白天干活，晚上赶着你的羊群，为我挣回几个黄黄的窝头烤在火炉边……，那时候的我不能体会你们的辛劳，但是别人的贫穷却让我滋生出了无比的自豪和优越感。因为我总能吃到别的小朋友吃不到的东西。

看着渐渐合扰的棺木，听着别人的哭声，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想着你期待的目光，欲言又山的双唇，拄着双拐的你，你的痛苦，你的孤独。我都没来得及问问你的需求，你的感受，总觉得还有很多的时间和你相处……你对我的付出，只换来了你百年之后我的几滴眼泪，悔恨和自责。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

姥爷，你会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