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

要说人生里有什么事能让我觉得钦佩，绝不会是做到才高八斗使万人景仰，绝不会是遍游河山历经风闻趣事，也绝不会是事业有成富贵盈门。只有那经历了短漫长的风霜岁月，到最后白头偕老，相搀相扶的平淡如水的生活才是我最钦佩的。

早九点的工业新区公交车平稳的行驶着，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有些懒洋洋的，仿佛还带着昨夜的睡意。清爽的风此时也极尽温柔，轻悄悄的，不愿打扰车上的这份宁静。除了我，车厢前方坐着两个年轻的姑娘，面容姣好，充满着如即将到来的夏天一样的青葱气息。另外就是坐在老残幼座椅上的两位老人。

老人年纪很大，满头白发，脸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像秋后犁过的土地，生命的波澜壮阔已经到了后期，这片土地上已经再难种出果实。我突然感到一阵难过与悲哀，难过于老人生命正在消逝，悲哀于自己也最终走向老人的结局。

“吱——”公交在站牌停下。直到车停稳，两位老人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扶着栏杆，一步一步的朝车门挪去。男的身体硬朗些，先下了车，之后便回过身来定定地站在那儿。老伴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他也不催，安静的看着，松弛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他那注视老伴的那双浑浊的眼睛深深打动了我。

那是怎样的目光呵！殷切的关心努力化作浑不在意，深深的担忧隐藏在眼底深处，所有的爱意融入这平淡的目光中每一处，以至于让人微不可寻。他的目光里，我似乎看到了他们两的一生，幸福、坎坷、悲伤、欢喜······日常的琐碎，人生惊心动魄的转折，都聚会在这如水般的平淡目光中。

他伸出手，去搀老伴，老伴瘪了一下嘴倔强地抽了抽手，但执拗不过，似乎勉强同意了，他那干裂的嘴角不着痕迹的向上翘了翘。

车合上了门，我收回目光，与两位年轻的姑娘眼神不期而遇，我们相视而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羡慕。

公交车再次启动，我仍然能看到他们紧紧靠挨着对方，搀扶着，慢慢的走着。风很温柔，两人的白头像两朵蒲公英一样，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