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间》─京都食记之鳗鱼饭

《寻味间》─京都食记之鳗鱼饭 《寻味间》─京都食记之鳗鱼饭

    鳗鱼饭是日本丼饭中令我最为钟情之物，与粤式叉烧饭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肉香汤美，沁汁入饭。肉的选材及火候，汁的微甜与浓稠，均为考量之重，虽此类店铺世间遍布，然肴馐者却寥寥可数。

    美食需到当地方可品其真味，京都之行鳗鱼饭岂容错过。时至夏末，虽暑气未散，却是鳗鱼应季时节，于老餮而言此时恰是佳期。

    京都地处关西，风物古朴，素善烹调，当地喜食鳗鱼由来已久，鳗鱼店星罗棋布，不可枚举。好在出行之前早已备足功课，京都米其林餐厅占比颇丰，专营鳗鱼饭摘星者有二，其中位于袛园附近一家已有百余年历史，料想必定水平不俗。

    飞致大阪，转新干线抵达京都已傍晚六时许，入驻酒店放下行李，我便匆匆出门寻味而去。酒店位于鸭川江畔，离袛园仅不足两公里路程，步行即可。未想初到京都便已迷了方向，东西难辨，导航也难以定位。无奈之下只得向四处居民询问，正值踌躇间，一位身着和服的中年女子从旁路过，我忙取出手机内路卡上前求助。怎奈言语不通，二人皆不善英文，手忙脚乱笔划一通仍难以交流。只见女子沉吟片刻便转身前行，随之招手示意我跟随，两人前后行于鸭川江畔。日已西斜，暑气渐消，江上清风习来，颇为舒爽。江内群群野鸭嬉戏，偶有鸣啼飞掠江边，江畔和服女子缓步徐行，木屐哒哒声清脆于耳，远处树木葱葱，偶有古刹隐现，满眼望却，如置画中。

    女子脚着木屐难以速行，她不时转身鞠躬，口中轻声浅语，应是怕我心急于我表达歉意。如此走了近一公里道路，行至一道口，她指着右转街巷朝我手语，大意此路行至巷尾便可寻到。言罢示意朝此路前行，眼望我穿过绿灯，方鞠躬摆手转身向回走去。身处异国，陌生男女，路不相同，尚能引一公里之遥，礼节之致令我汗颜。惯以为日本国家偏执跋扈，国民必亦如此，今亲身经历方知实乃偏见，政府恶习，百姓末染，平和如斯。

    我继续顺路前行，巷尾便是袛园，此间鳗鱼店便在西侧南北小巷内，木式二层排屋，门口垂几片米色麻帘，拼绘一幅黑色木桶图案。屋门紧闭，轻叩两声门便开了，一店员男子开门先鞠躬致歉，所言之意却难听懂，见我中文寻问忙唤来懂中文的员工，这才晓得今日餐已售罄。时间未至七点便不再售，着实另人费解，无奈之下只得先回酒店，明日再来。

    次日上午十时许我便又达袛园，此时店家尚未营业，正巧一旁当代美术馆正有草间弥生作品展，硕大的波点南瓜矗立其间，如此机缘难得，赶忙入馆欣赏一番。上学时曾一度痴迷波普艺术，今徘徊于波点海洋中沉醉不已，早已忘却时间。待回过神来已过午时，赶忙匆匆前往鳗鱼店，叩开店门得知又已沽清。懊恼间那位善中文的店员好心叮嘱我，店内不便预约，每日午年十一时开门迎客，此时前来必有余位。唉！珍馐难得，只得来日尽早。

    为寻美食需有三顾茅庐的心境，有两次失误在前，店员嘱咐在后，这次定不容有失。我于十一点准时到店，果然空有余位，店员引我至二楼，四下打量可见，二楼整间铺设榻榻米，只摆四长两方共六张桌，此时已有几桌客人，皆席地而坐，或盘腿或跪坐，轻言细语颇为清净。我也学着盘腿坐定，点上蒲烧鳗鱼饭和白烧鳗鱼各一份，蒲烧汤汁鲜甜配饭甚佳，白烧细嫩最能显其本真，二者相搭方不负千里之遥。

    约有半时许便菜品上桌，鱼红饭白，置于木桶间，着实另人垂涎。匆匆夹上一块入口，霎时美味直冲神海。蒲烧之味甜鲜适口，且酱汁不掩食材本真，分寸极好。口感更值称道，皮糯肉嫩底焦，三者层次清晰且反差适宜，选材考究，野生鳗鱼肉质之妙远非人工饲养可及，皮软糯柔韧，肉紧实弹嫩，皮肉之间那层薄脂乃其精华，香滑肥腻着实另人销魂，几者于唇齿间相互交融，柔和中方能品其精妙。国内尝罢众多，口感可达三重者寥寥，偶有几家也大都反差浓烈，食之颇为无趣。二者有如绘画中水彩与油画之别，水彩画固然浓艳亮眼，却远不及油画柔和色彩之高极。火候拿捏远非短短几年可得，百年传承所言非虚。先食鳗鱼再品其饭，境界不差分毫，米粒油润，颗颗分明，软硬之度与鳗鱼相得益彰，蒲烧酱汁恰好拌匀米饭，不多不少，分寸拿捏之妙处处可现。鳗鱼白烧更能显其食材与功力，轻撒一层山椒，食之毫无腥土之气，三片入腹，仍意犹未尽，只恨自己肚量过小。食罢品上几口随桌鳗鱼肝汤，清汤入腹顿觉百窍舒畅，回味中满口余香。

    整餐食罢歇上片刻便去下楼结帐，等待间与店员随口问及，为何如此兴隆生意却只摆六桌，如此空间岂不浪费？店员笑答，提此问者众多，他也曾问及店主，答为其祖父之祖父开此店时便为六桌，祖父未改，其父亦未曾改，自己何故变动。我又追问，不增桌也可，为何鳗鱼不多卖几份，每日早早沽清闭店实属可惜。他答店主也曾提及此事，百年前此店开时为其捕鳗鱼者亦为世代传承，每日所捕数量百年未变，求多亦不可得，竭泽而渔之事并非善道，实不可取。听罢此言着实令我汗颜，心境之别已然如斯。

    常言工匠精神，此番游历方觉，此乃民心所存，非朝夕间可强求，还需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