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无情的 分明报应
她惊起,一把抱住地上那人,手抚上他的脸:“阿舜……是不是你……”
才问到这里她便如同碰了刺一般猛然缩回手,不,不是,那人应该是被楚幽冥下了蛊毒迷倒的叛军。
她爬起来,继续向前走,脚下又被一人绊倒,她仍是摸了摸那人的脸,依然不是他。
一路上倒在地上的叛军很多,她就一边走一边被绊倒,却总是忍不住一个一个去确认。
她想,也许,也许这一个就是他呢?她不能错过。
行至一处门廊时,她取下上面还亮着的宫灯,提着去查看地上每一张面孔,可是没有一个是他。残存的蜡烛很快烧完,世界又恢复一片黑暗。
她跌倒了又爬起来,踉踉跄跄,手掌和膝盖已经磨破出血却浑然不觉。与他所承受的苦痛相比,她这点算什么?
她一路循着记忆奔到宫门口,黑暗中忽然有人抓住她的胳膊。
她欣喜,一把抱住那人:“阿舜!是你对不对!阿舜!”
眼前突然涌入一片火光,习惯了黑暗的她差点睁不开眼。耳边却响起陆麒的声音:“长公主?!”
谢宁一心里一沉,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人,目光不由得在他身后搜寻了一番。没有他,没有他,他到底去了哪里?
看到突然出现的陆麒,她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陆麒,陆麒!你有没有看见阿舜!”
陆麒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谢北舜,他摇头:“还没来得及见呢,臣带兵从玄阴城回来以后就直接进宫来了,并不曾见过皇上……”
“他不见了……”谢宁一眼中的泪从来不曾干涸。
陆麒正自诧异,尚来不及问清楚就被谢宁一拉住:“陆麒,你的马借给我!我要用!”
未等陆麒回应,谢宁一就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马缰,翻身上马,鞭子狠狠一甩径直奔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只有“嗒嗒”的马蹄声在宫门口回荡。
陆麒伫立良久,无声叹息。这一夜注定是风雨如晦,他抬头看向天空,漆黑一片,没有月亮亦没有半点星子,黎明似乎还很遥远。
远处又传来喊声:“陆麒!”
陆麒回头一看,是随后赶来的谢怀宣和越清影。
谢怀宣问道:“方才谢丫头怎么骑着你的马出宫了?我同她说话她竟也不理会。”
陆麒皱眉,想来事态已经很严重了:“我也不清楚,公主似乎很着急要找皇上。大概是皇上丢下她出宫去了。”
谢怀宣眉头紧蹙,以谢北舜对她的宠爱,他绝不会忍心丢下她不管,除非……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怕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谢北舜那么执着地爱着她,他的爱来得比常人炽烈,却也比常人更容易死心。一旦他决定了放弃,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陆麒一把拉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
谢怀宣道:“我们还是去大殿看看吧,楚幽冥应该清楚。”
话音才落,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待马儿近了众人才看清楚,竟是楚幽冥。
楚幽冥见是他们三个,连忙下马道:“你们总算来了!这回麻烦大了!”
“怎么回事!”谢怀宣性子急,一听出事登时揪着楚幽冥的领子问他。
楚幽冥开口道:“师父竟然给师兄下了圣灵毒蛊……”
其他两人不知圣灵毒蛊的厉害,越清影却是最清楚。她登时浑身一阵虚汗,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幸而谢怀宣眼疾手快扶住她。
谢怀宣和陆麒虽不明白圣灵毒蛊的厉害,但是光看楚幽冥和越清影的反应他们也明白了个大概。
陆麒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幽冥沉声道:“圣灵毒蛊是传说中的奇毒,其毒性霸道凶残,它会在人体内一点点吞噬人体内脏而置人于死地。师兄他……”
“父亲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难道他对师兄二十多年的伤害还不够吗?他就真的对师兄没有半点感情吗?”越清影哭得胸口疼痛不已,曾经冷落过她,打过她,却也默默帮她,陪她喝酒的师兄,怎会这样……
楚幽冥无力道:“师兄今日打败了师父却仍是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一身武功,此时他还躺在大殿。师兄说到底,纵然再恨,他终是一个心软之人。”
越清影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师兄他人呢?”
“把师父打败后就消失了,应是为了躲开谢宁一,他是铁了心的要把谢宁一推给钟离慕了……”
“钟离慕!”越清影骤然大惊:“钟离慕现在在哪儿?”
看到越清影紧张的神色,楚幽冥虽不知原因,心头却不由警钟大作,他不由压低了声音:“我离开的时候没有留意,似乎是在大殿……”
“啪!”的一声,楚幽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所有人都愣住,不明白越清影怎会突然情绪变化这么大。
只听越清影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沙哑,牙似乎要咬碎了一般狠声道:“你最好祈求父亲没事!”说罢,她迅速翻身上马,鞭子摔得震天响,马儿痛得猛然跃起径直奔向大殿。
其他三人已知事态严重,直接施了轻功火速跟上去。
他们三人不知道,越清影却是知道,钟离慕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其实就是一个恶灵,他们的初衷就是复仇,不惜以毁灭为代价的复仇。
真相揭开后,他们复仇的对象必然是谢越臣,此时把毫无反抗能力的谢越臣和满心仇恨的钟离慕丢在大殿,无异于羊入虎口!
若非急于去救父亲,越清影早已支撑不住经一头栽下去。
楚幽冥临走时其实把谢越臣交给了御医。
但是此时,皇宫大殿之内,谢越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两名御医却已经气息全无。
楚幽冥走得匆忙,他并不知道,钟离慕和谢宁圆的灵魂是以毁灭为代价来报仇的。若是仇恨未解,他们的存在便也没了意义。
钟离慕的眉眼染上浓浓的妖邪之色,他一步步地走向地上的谢越臣,无声地围着他的身体来来回回了三圈,大殿里是死一般地沉寂。
谢越臣惊慌不已,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他素来阴鸷强势的眸子早已经被恐惧布满。他张嘴,“啊啊”地叫着,声音却沙哑无力,当然更无人回应他。
钟离慕开口,声音却是重叠的男女两人:“谢越臣,都这关头了竟然还怕死!你这一辈子真是枉为人了!”
谢越臣又惊又怒,胸口剧烈喘息着,嗓子眼发出喑哑的嘶鸣声。
钟离慕冷笑:“怎么?想让人来救你?谁会来呢?越清影?楚幽冥?还是,那两个痴傻的女人?”
他皱眉道:“我当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哪里值得她们如此倾心相护?你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便是死百回、千回也不为过!”
其实,世换时移,当年的北越三杰早已经一去不复返,谢越臣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敢作敢为,意气风发的皇子了。
钟离慕突然就暴怒起来,他手上一挥便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匕首,阴邪的目光中陡然闪现一抹狠厉。他紧握住匕首,面目扭曲,手一抬一落之间,一声痛苦的嘶吼在大殿中回荡,久久不绝。
地上的谢越臣全身抽搐不已,此时,那把匕首正狠狠插在他的左眼中,鲜血糊了他的半边脸,钟离慕的手上也溅上几滴温热的血滴子。
“不要脸的老东西!果真是怕死,我不过是插了你一只眼珠子你就害怕痛苦成这般模样?你对待别人倒是狠辣,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连这点痛处都忍不了了呢?嗯?”
说到最后,钟离慕并没有拔出那把匕首,而是紧握着匕首在他眼中来回转了好几圈,血肉碎裂的声音夹杂着骨头被刮的“呲呲”声让钟离慕的眸中染上了血红色。
他猛然拔出刀子,谢越臣的左眼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窟窿里是红白相杂的血液和眼珠子碎屑。
谢越臣竟然不堪其苦晕了过去,钟离慕皱眉:“孬种!以为晕过去就没事了?我的仇还没报呢!”
他一刀刺中谢越臣的人中,谢越臣嘶吼着睁开右眼,浑身从未停止抽搐。
钟离慕“唰唰”又是几刀,这一回竟是活生生将他胸前的皮一整块揭了下来,谢越臣那个完好的右眼珠子几乎要爆出来。
“这是为了报你揭我皮肉之仇!”钟离慕一手举起那块沾了血的皮肉,一手拿着匕首在他脸上拍打:“怎么样,皮被剥掉的滋味不好受吧?”
谢越臣牙齿紧咬,竟是生生咬出了血,他现在完全是落进猫爪子下的老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用那唯一的一只眼睛看向钟离慕,“啊啊”出声。
钟离慕仍是目光阴冷:“怎么?求我?”
谢越臣眨了一下眼睛,手,颤抖着去触碰钟离慕的衣角,如同一只濒死的老狗,摇尾乞怜。(作者说:此处用狗狗打比方心有不忍,狗狗其实可爱多了。)
钟离慕双眼一弯,笑了,下一刻却一刀切下他那只想要触碰自己的手,邪恶凶狠:“怎么可能!我的仇,所有人的仇都还没有报完呢!”
空旷的大殿,嘶哑的惨叫和浓烈血腥味交织漫延,宛如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并不太久。钟离慕终于扔掉手中的匕首,靠在一根柱子边上颓然坐下。
谢宁圆的声音响起:“钟离慕,我们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钟离慕道:“也许还会永远不得超生……你怕吗?”
谢宁圆道:“我不怕,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
钟离慕道:“小丸子,若是咱们有来生,你嫁给我吧。”
谢宁圆道:“……”
钟离慕:“不愿意么?”
谢宁圆:“……你到底是何时就有这个想法的?”
钟离慕:“很早,早在见到你的那天。”
谢宁圆:“其实,我也好想像长姐那般叫你慕哥哥,可……我不想和她一样。”
钟离慕:“那你,来世愿意嫁给我吗?”
谢宁圆:“笨蛋钟离慕,你忘了么?我们哪里有来世?……今生我就嫁给你。”
钟离慕:“好。”
楚幽冥和谢怀宣奔回大殿时便彻底惊呆在原地,整个大殿一片散不开的血腥味,两名御医沉沉地躺在地上,远处的柱子边,钟离慕安静地坐着,却面色发黑,僵硬如同石块。
离他不远处,是一滩血、肉沫、一颗头颅血肉模糊,残损的肢体一截一截地散落在地上……画面血腥凶残至极。
楚幽冥和越清影面色惨白,谢怀宣一把抱住越清影,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道:“不要看。”然而他清楚感受到,指缝间有灼热的液体流出。
把她紧紧揽入怀中,他深知此时再多言语也是无用,他尽可能的给她怀抱,让她不至于孤独害怕。
越清影却颤抖着一把推开他,她颤巍巍地跑到楚幽冥面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那一巴掌定然是用了十分的力气,空旷的大殿都在阵阵回荡着那声音,楚幽冥的脸上霎时间红肿一片。
越清影心痛不已,她的父亲,纵然再恨,她也不舍得杀他,纵然他再凶狠,她也知道,他是爱她的。
她尽管已经背叛了他,却得到了师兄的保证,留他一命。没想到最后他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她便是请罪,也来不及了。
她不罢休地拔出长剑抵在楚幽冥的胸口,眼泪一颗颗砸落,嘶声竭力:“楚幽冥!为什么要丢下父亲!为什么要把他交给两个御医!为什么不亲自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说话间她一剑刺进他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目眦欲裂地瞪着他,眼睛泛起一片红血丝:“我今天要杀了你!给父亲陪葬!”
楚幽冥面色惨白如纸,却没有反抗。越清影的剑已经刺进他心脏的位置。只肖稍稍用力便可以刺穿。
门外陆麒的手不禁按住了腰间长剑。
谢怀宣忙一把夺下越清影手中的剑,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越清影挣扎,他手下一点,她已然昏了过去。
谢怀宣抱着她,看向楚幽冥:“她不过是一时气急,你不必自责……此事,我们都没办法预料……你就,当他是赎罪了……”
楚幽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沉沉砸落。
谢怀宣抱起越清影,对门边的陆麒道:“今晚就辛苦你了,你帮我照看着,把楚幽冥伤口包扎一下,我把她送回去就来。”
陆麒面色凝重:“去吧。”
谢怀宣点头,抱着越清影离开。
陆麒迈着沉沉的步子上前,他蹲下身子将手搭在楚幽冥颤抖的肩上,轻声道:“先来处理伤口吧。”
楚幽冥抬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泪痕遍布,陆麒竟不由得心头一紧,握了握拳头,似乎在迟疑,在犹豫。
良久,他终是长叹一声把他抱进怀里:“好了,有我在呢。”
大殿外的天空渐渐透出隐隐曙光,黑夜即将散去,该来的明天终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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